晨光熹微,肅殺的秋風盤旋起地上的落葉。空蕩蕩的街道裡,隻有剛開門的包子鋪冒出熱騰騰的蒸汽,香氣和冷氣一起鑽到鼻孔裡,鑽得人一激靈。
藍錦雇了一輛大車,和悟雅一起,從客棧裡一件一件往外搬行李。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同來的商會老闆們,牽挂羁絆都在昭應城,等不及向家小彙報此行的驚心動魄和柳暗花明,已經先行歸鄉。
藍錦留下玩鬧了這兩天,友也會了,産也置了,見了世面,吃喝玩耍無一不精緻。如今,她也是在天都有鋪子收租的女娘了。
一開始,她也不是完全放心地做個遊客,影影綽綽地總覺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嗨,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盯着咱們?”
蕭仁禹不動聲色地側了下身子,手指微動了動,寬慰道:“放心,二皇子沒法對你做什麼。”
藍錦心大地表示贊同:“确實,他要是那麼聰明有本事的人,之前,也不能把蠢相擺到台面上來。想賴了我的帳,還怕髒了自己的手,居然妄圖借太後的刀殺人。”
“當下格局都看不清,是不是他身邊都是捧他的人,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他這麼蠢啊。”
蕭仁禹叫她這異于常人的大膽話語奪了注意力。
她好像從來不覺得皇家有什麼天然的合法性,也不認為掌權者一定占據公理。談論起他們,籌謀居多,敬畏不足。
倫理禮法不能阻礙她達成自己的目的,面前有山她就移,頭上有天她就捅。
“小娘子就比他明智多了,易位而處,能比他有建樹。”
“哎嘿,殺君馬者路旁兒,不要捧殺我。我賺的錢又不進不了你的口袋,換的名聲也落不到你頭上,這麼鞭策我上進。我好好開我的酒樓,你好好做你的食客。”
“和那些膏粱子,我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蕭仁禹一時語塞,欲言又止。
最後到底也沒出什麼意外,藍錦不知道有人在背後相幫,隻以為是二皇子又找到了新玩具,漸漸放松下來。
她這幾天最受到驚吓的,反而是蕭仁禹的手筆。
挎着空空的藏藍布包,正打算去街上研究一下競對,調查一下市場選品和食材情況,藍錦叫門口一輛滿登登的馬車攔住了去路。
“藍大掌櫃,這是您昨日在敝店購置的琉璃花樽,連夜去調了貨才湊成的一對。因此今晨才送到,您多擔待!”
“藍大掌櫃,這是小店最負盛名的幾幅畫。給您換了最富貴的裝裱,來日擺到您的酒樓裡,肯定提人氣。”
還有綢緞布匹、胭脂香料、金玉擺件……林林總總裝了幾大車。
藍錦一看就是蕭仁禹搞的鬼,因着這些熟悉的商品,都是昨日二人一起逛街時遇到的。有的她不過隻是看了一眼,連把玩一下都沒有。
難為他一個個搜羅起來。
說了以後再買以後再買,這人怎麼擅作主張!
再比朋友有錢,是這麼揮霍的麼!
藍錦心裡半是薄怒,半是怪怪的,面對一張張笑出褶子來的财迷臉,無奈地把路讓開,叫人把貨小心地卸下來。
由是她今日才和悟雅一起起了個大早,螞蟻搬家似的,收拾得滿頭大汗。
玩也玩夠了,防着蕭仁禹再約她逛什麼鋪子,背地送什麼幾大車過來,藍錦一大早就雇了車,溜回了昭應城。
車剛停定,藍錦大半個身子還在車裡,随着“噢~”的一聲,她就被一籃子紅紅的山茶花瓣撒了滿頭。
“歡迎藍大掌櫃凱旋!萱花娘子,傲視群雄;萱花娘子,戰無不勝!”
雲江望和霍旭雲一左一右地趕着來攙她,一人挽着一隻胳膊:
“藍姐姐,我們可聽商會的人說啦!你連皇子都不怕,又釀出了比宮裡還好的酒,還替他們每人都争來了太後賞賜。”
“藍姐姐,你可真了不起!”
小秋撲到藍錦的懷裡:“就說我姐姐天下第一厲害!是天仙廚子下凡!”
藍記酒樓的夥計們站了好幾排,都在拍手慶祝她此行的大捷。羅滿倉大娘專門拿了好些雙面紅的彩紙條,不停地往空中散,把氣氛炒得熱騰騰的。
藍錦隻插了一根簪子的烏黑發髻上,此時已叫花瓣綴了滿頭。她喜笑顔開,一手拉着小秋,一手伸去籃子裡拿了一朵還完整的湘妃色小花,手腕一翻戴到頭上:
“好,承蒙厚愛,這就去侍弄,過兩天請大家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