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奪了朋友的杯子,替他罰酒,痛飲一大白:“好酒,好酒!小娘子好眼光,樓内物什樣樣精緻。”
藍錦笑呵呵道:“隻是附庸風雅,我這開酒樓的,最愛的還是孔方兄呀。”
悟雅手下的鑼鼓輕擊,詩酒會的花簽筒又熱熱鬧鬧地轉了起來。
鼓聲一停,又有人抽中了一簽,口中念念有詞:“鳳,水。”
他順着藍錦的發散思路略一琢磨,當即把簽子還給丁四,答道:“是琴字,對也不對?”
另有一疏朗的娘子搶先答道:“古琴一曲鳳求凰,高山流水覓知音,好生風流雅緻!”
藍錦笑兮兮地說:“諸君都是我藍錦肚子裡的蛔蟲——不,還是叫知己好聽些。”
鼓聲隆隆地繼續,又一男客抽中了一支簽子,口中念到:“歸,梁。”
他隐約能猜到所射是何種之覆,隻是為人古闆。心下想着,如此大剌剌地說出來,會不會不太莊重,有所冒犯?
有一唇紅齒白的郎君正從外間繞進來,收起油紙傘,腳步款款,一副在此地家常慣了的樣子。
“燕燕于飛,之子于歸;願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是‘燕’字。”
藍錦心不在焉,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隻顧着想:這小人魚莫不是水裡生的?怎麼到了下雨天,鞋襪衣袂都不會沾濕,不見狼狽?
水汽氤氲的,倒襯得他越發面潤如玉了。
倒是那位古闆男客朗聲道:“郎君好見地,我理該自罰。”當即滿飲一大杯桂花釀。
放下瓷杯,不住稱贊:“清香盈齒,甘甜醇厚。小娘子擇酒之才,更勝詩才。”
藍錦這才反應過來,複向蕭仁禹甜甜一笑,遙敬一杯酒。
蕭仁禹信手取來夥計托着的酒盅,指尖微挑,低頭輕啜,像隻仙鶴成了精。
似乎是酒氣使然,映得他越發面若桃李。
藍錦潇灑慨然,把酒杯一放,詩酒會又隆隆隆地繼續下去。
接下來的客人,有的避開了射覆令的花簽,直接抽了飛花令。
抽到了“酒”做詩眼,當即擊節放聲: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
是李白贈元參軍的詩。少年人意氣輕狂,黃金白璧也不憐惜半分。歌月舞風,醉倒席上,公侯伯爵又何曾放在眼裡?
隻是她家可是開酒樓的,飲食酒水那就是給自家送錢來呀。藍錦可是喜出望外,此風一出,就當是助我生意興隆了。
于是藍錦向這位疏狂的小郎君報以雷鳴般的掌聲,不吝奉上最捧場的贊美。
幾番笑鬧,賓主盡歡。
有客人醉眼朦胧地探問:“小娘子的覆射令這樣簡單,個個都教旁人猜中了,莫不是騙騙我們多買些酒吧?”
藍錦笑得狡黠:“這位客官,我家詩酒會上的酒錢随緣。隻是你我之緣不能太淺,得深了又深,重了又重的才好哇。”
客人哈哈大笑,為之絕倒。
還有客偏要打包一份酒心桂花糕,纏得丁四無法,隻喃喃道:
“今日實在是沽清了,這點心還得提前發酵,工序恁地複雜,一時半刻做不出的。客人,明日再來罷!”
客人不幹,仍是一味地歪纏。
丁四靈機一動:“我們這還有小娘子親自做的酒釀米糕,上頭也點了桂花蜜的,客官要不要來一份?”
“這是從我們自家員工餐的份子裡勻出來的,再多可沒有了。”
客人疑道:“真是藍小娘子親做的?”
丁四:“真真的,我們員工餐,每日總有藍小娘子的手藝。”
客人頗覺心裡不平:“你們倒是好口福。都說藍小娘子定了什麼流水規程,千人做來都是一個味道,可還是她做的最是那個味道!”
丁四嘿嘿陪笑,心裡隻道:這怕就是小娘子說的,吃的就是個情懷,那種客人吧。
當下甜言蜜語,哄得客人心甘情願地用兩倍的市價買了這一份珍貴的桂花蜜酒釀米糕。
丁四一直給人送出了大門外:“您慢走!哎,小心腳滑。明日一早就給您備上酒心桂花糕诶~”
不得不說,藍記酒樓上下,現已盡得藍錦真傳。
别管食材多麼普通價賤,到了這裡,都能翻出花樣,身價倍增,還叫客人樂呵呵地走出這個門。
藍錦把算盤珠撥得飛快,客人隻見她翩飛的手指遊來遊去。
她招呼完最後一位詩酒會的熟客,扭頭一看。
還有個修長的竹子精,杵在那裡當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