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的門房，待人接物透着一股如沐春風的輕松。

他們不一定沒聽說天香樓和藍記的鬧劇，卻神色如常，隻比上回更加熱情地把藍錦請了進去。

穿回廊，過東牆，藍錦坐在連松琦小院的廳堂，一邊喝茶，一邊神态自若地候着主人家。

連松琦來得很快，隻是未等藍錦開口，一見面就說道：

“藍小娘子，隻怕叫你失望了，我并不再打算辦嘉飨宴。”

“早在天香樓來拜訪雲家之前，我已覺不耐。加上要宴請的貴客突然有事要辦，回了天都。”

“蕭掌櫃以宴客資格作賭資，并不是來找我商定的，而是找的望兒她爹。”

“她以為雲家隻有男人說得上話？未免太過老道學！”

“雲戰宜那小子懂什麼飲食宴飨，才不擅長。他單聽說最好的酒樓，最大的比賽，二話不說就應下了。”

連松琦示意程媽媽端過來一張攢花灑金的帖子，又開口道：

“我并非信不過小娘子的手藝，隻是我本不愛鬧哄哄的。你去慈明寺找這位明夫人，她想必正巧有需要你之處。”

藍錦再三謝過。程媽媽送她出門，末了笑容可掬地遞給她一枚繡工精緻的香囊。

“藍小娘子收下吧。家裡的風俗，夏末秋涼時節，人人都有的。裡面有合歡皮，酸棗仁，黃菊花，安枕的。”

藍錦再次謝過，心中也是熨帖。

出了門，雇了一輛車，就馬不停蹄地往慈明寺趕去。

搖搖晃晃的馬車裡，藍錦埋頭深嗅一口清幽的香囊，怦怦的心跳逐漸緩和。

卻捏着這香囊硬得紮手，有些許不自然。

藍錦好奇地打開，這才發現摻在合歡皮、酸棗仁之中的，是好些片金葉子。

藍錦一片片拈出來，抖幹淨碎渣，放在手裡掂了掂分量。若不出意外，足有五兩金。

藍錦鼻頭酸酸的。

不管真是家裡人人都有的，順手送了她一個；還是格外照顧她的自尊心，借由這樣婉轉的方式幫她。

同樣是女性長輩，緣何連老夫人她們，比蕭曼娘好上這許多……

藍錦仰着頭，小青蛙一樣大口大口吸着冷冷的空氣，不叫自己的鼻子再酸下去。

已經想明白了不再會為任何痛苦掉淚，為何感受到善意卻還是這麼想哭哭呢？

慈明寺建在半山腰上，不同于更靠近鄉村的娘娘廟，明顯更加氣象宏闊，金瓦朱牆，一派肅穆。

藍錦虔誠地與門口的小師父行禮，遞上拜帖，說了來意。

不料小師父向她一揖：“施主來得不巧，今日書院出小考結果，故而明夫人下山了。施主若有事，或可入寺等候。”

藍錦一愣，想起霍旭雲說過，霍鴻飛霍娘子的閨閣交，正住在慈明寺。

“是川流書院？”

“正是，明夫人新近做了書院山長。”

藍錦颔首謝過他，由人引着去客院等候了。

明翊風風火火地闖進客院時，藍錦正在小口小口地吃慈明寺的松葉糕。

入口清香，綿軟回甘，很好吃。

明翊大步走上前來，一拍藍錦的肩膀：“藍老闆，松琦叫你來找我的？”

藍錦給她小小地驚了一跳，忙站起身，擱下茶點，邊撫着差點嗆到的胸口，邊道：“正是，明夫人好。連老夫人說，您有需要我的地方。”

明翊坐都來不及坐下，拉着藍錦的手去了齋房：

“若叫你做一道養精神、健脾胃的素點，你怎麼做？”

藍錦看看齋房裡的食材，沉思片刻，動作起來。

先把蓮子洗淨煮軟。再把山藥去皮，紅棗、山楂去核，全都蒸上。

軟爛的蓮子去芯壓碎，做成鵝黃色的蓮蓉。山藥、紅棗、山楂皆搗成泥。

蓮子和山藥各自摻了砂糖、糯米粉，揉成鵝黃和雪白的團子。

紅棗和山楂摻了蜂蜜，揉成一個個小球。

用那蓮蓉團子裹了棗泥餡，山藥團子裹了山楂餡，揉圓了之後，兩團拼在一起，按到慈明寺中秋節時做月餅的模子裡。

倒出來一看，像是一輪由濃轉淡的圓月，一半鵝黃，一半素白。

是一口咬上去，甜甜的、冷冷的，像冰淩子一樣的，把仙宮的寒都含進了嘴裡，敲得牙齒叮咚響的圓月。

“雙蓮映月糕，請明夫人賞鑒。”

明翊拈起一枚糕點，愛不釋手地把玩。

“妙啊，藍老闆。從前沒見過，這是你現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