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錦像往常一樣,拿紅頭繩給小秋紮了兩根小辮子,語笑晏晏地送她出門往書院去了。
她自己也有條不紊地用過朝食,把家中涉及食店衛生、食品安全的證明文書都帶上,一個人往縣衙去了。
趕巧,門口接待她的正是昨夜在藍記飲食店吃排骨炖豆角的月牙眼差役。
“這不是藍記的老闆嗎?你家那燒排骨,滋味真是絕啦。我昨夜做夢都還在吃呐。”
藍錦溫和一笑:“正是來說這件事,家中小店不知緣由地給人貼了封條,前無文書,後無知會,擔心是無知歹人冒充縣衙行事。”
“故來大人這裡問個究竟。差爺能否行個方便,替我通報一聲。”
月牙眼幹脆地應了,使人去裡面通報。
等藍錦見到盧縣令時,他正吊兒郎當地呷着自個的烏龍茶,用那輕浮的公鴨嗓子叫開了。
“什麼事啊?”
藍錦不卑不亢,如是重複了一遍。
“嘿,哪來的在這胡說八道啊。蕭掌櫃人家有理有據,她店裡的客人就是剛吃了你家的菜,這才面色發白,倒地不起。”
“限你七日之内,上繳二百兩銀子的罰銀,否則,店鋪資産一率充公抵債。”
“從今天起,這縣城裡的所有鋪子,都不許你去買貨。不能要你再有糟蹋糧食,做菜害人的機會。否則,都是你的同夥,一并查封。”
這是叫她揭不開鍋,斷了财路,好灰溜溜地滾出昭應城。
藍錦眉頭一挑,眼神冷冷地把在場的差役們挨個掃過,和一個明顯在一旁看笑話,賊眉鼠眼的厮波。
縣衙的大堂門并未關,外頭已經聚起來三三兩兩的過路客。
“二百兩銀子的罰銀?哪一個客人倒地不起?不如請蕭掌櫃把那人請過來,我出錢,當堂給他請大夫。”
“讓大家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吃了我家哪道菜,怎麼一到了天香樓,就倒地不起了?”
“按她說的,人是暈在天香樓,怎麼反倒算到我藍記的頭上?”
“天香樓真是好心,要我說,大家也别上工了,都去她家門口,往地下一躺,就是二百兩銀子耶。”
藍錦讪笑一聲:
“若是我在這公堂倒地不起了,是不是大人也出二百兩的罰銀?才合你的規矩呢。”
縣令一拍驚堂木:“大膽!你,你滿口雌黃。總歸,銀子拿來,否則限期一到,定把你趕出這昭應城。”
衆人議論紛紛。藍錦被差役推搡出門,拍拍衣衫,朗聲道:
“諸位鄉親父老,大家都看到了,小店莫名被封,交不上銀子吃不上飯,這是斷我生路啊。”
“我家店内有新鮮食材,大放血,低價出售,隻為求條活路!大家跟我來。”
人群眼睛中射出撿便宜的綠光。浩浩蕩蕩地一路随藍錦回家了。
路上不斷有人被吸引加入,由是這隊伍就跟後世排隊搶雞蛋似的。
一時藍記飲食店的遭遇也被傳了個七七八八。
藍錦拖出幾個大筐大甕,當衆收拾,把頂着露水的果蔬,鮮紅白淨的肉類,米面糧油,一一過秤,個個貼上了價簽。
價格透明得恨不得細化到一顆面粉末,還按品質分了三六九等,價格也各有不同,絕不摻雜。
如此赢得了不少居民的好感。尤其是附近的人家,他們天天聞藍記的飯菜香味,能感覺不出來她家實在不實在嗎?
哪怕是不熟悉的人家,也不禁自問,要真是奸商,能那麼坦蕩地清點食材,良心出售嗎?
藍錦窩在裡屋,仔細數着自己的小金庫,滿打滿算不過十九兩銀子。
這還是加上了連老夫人的賞銀。
藍錦把連老夫人那裡賞的物什拿去當鋪當了,死當,九兩銀。
她猶豫了一下,把山坳裡撿來的玉佩當了活當。
萬一它有什麼危險呢……流落出去,要是有仇家順着這個身份線索上門尋她的仇……
尚未弄清,日後有了機會,還是贖回來,先把持在自己手中比較好。
活當,二十兩。如是,一共也隻不過二十九兩。
加上她手中的,共有四十八兩銀子。
這已經相當可觀,隻是比起二百兩還杯水車薪。
小秋那裡,倒是有她的娘親給縫進衣衫邊縫裡的小銀锞子,約莫二三兩。一對銀的小腳镯,實心的。
那應當是慈母一輩子僅剩的積蓄,隻來得及在彌留之際,用盡可能細密的針腳,掙紮着給女兒藏好。
她心裡該多麼絕望和不舍。藍錦不忍心拆它,也不願意動小妹的傍身銀。
不放心把銀子放進家中——房舍也是賃來的,且不知道對手還能使什麼花招。
藍錦低調地換了銀票,珍惜地貼身藏進小衣裡。
收拾了自己的儀容,在可能範圍内盡量顯得光鮮精神,拿着雲家的拜帖去登門拜訪連老夫人。
眼下的局面,她唯有抓住連老夫人的嘉飨宴,方有一搏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