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仁禹有些乖巧地向藍錦一點頭,目光随着藍錦手中那高腳盤上金黃新奇的酥點移動。
等飯吃.gif
“多謝。”
蕭仁禹拿起竹箸,從面前的盤子裡搛起一枚小巧玲珑的山菇酥,舉到眼前細細觀察。
像沉壓枝頭的一簇黃栌果子,像杏缃色的美人握。
送入口中,像躺在遠人的甲闆上,把潑天的碧海揮手凍住。
一咬便輕輕落下鑽石樣的洶湧水粒,簌簌喳喳地炸開。
慢品卻是焦黃溫暖的小火花,糾纏着溫吞柔軟、輕撥緩行又籠罩四方的細吻。
為那亦小亦強的驚喜所震懾,蕭仁禹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藍錦這邊卻和雲江望聊開了。
“雲小娘子,你似是熟悉蕭家天香樓的經營?”
“是啊,這昭應縣沒有藍小娘子你之前,也就這地方值得盤桓流連。”
雲江望雙手抱着一個啃了一半的雞翅骨,卻仰起頭認真地回答藍錦。
“藍小娘子你想知道什麼,盡管問我就是。”
“從前天香樓常擺這低價的流水宴來吸引客人嗎?”
“從來沒有這事,她家才不是那有錢拿着撒的主。這樣說來,姓郭的那人說得有點道理。”
“天香樓真可能是專跟藍記打擂台,說明她們心裡暗暗怕你呢!”
藍錦這才有點小小的憂愁,如果天香樓因她開店成日大擺宴席——
人人都隻有一張嘴一個肚子,饒是她手藝再好,又能賣給誰?
藍錦撫着小狗頭,低聲念叨,一旁的蕭仁禹耳聰目明,接話道:
“小娘子手藝這樣驚人,以後定能名聞遐迩。”
“隻不過眼下初出茅廬,若是覺得對上她們不便,或許可以先行繞開,再從長計議。”
哦?廚藝收割機成功再添忠實擁趸一枚!
有人認可自己廚藝,藍錦心頭小人的小尾巴,又咻地一下翹起來了。
“小郎君且講講,這繞開有何說頭?”
“天都居民皆已習慣夜市,隻因公署從來不乏宵衣旰食的上官,兼有夜巡的當差,乃至打更的更夫。”
“總有人夜深方歸,所以三更天還有提瓶賣茶,擔筐貨餅的。”
蕭仁禹放下筷子,轉過身來雙目平視着藍錦。
“酒樓尾大不掉,縱支撐了白日,也難顧及深夜。小娘子不妨試試先做夜間生意。”
“從來寶珠在匣中,塵難掩其光,一定能時來運轉。”
藍錦經這提醒,左思右想,倒覺得真是一個好主意!
沒看到處處開花的夜宵文化麼?
藍錦學廚師的時候,校門口有家張姐炒面。
叫她看來,重油重鹽,火候常常太過,可架不住這些廚師預備役都愛光顧。
隻因那是深夜裡一處暖人心扉的橘色小燈。
熱氣騰騰的炒面在寒夜中往手裡一捧,好像第二個家在這雷打不動地等你回來似的。
還有人在這排隊之時交了朋友,或是專門湊在此處老友見面,甚至有人給它寫詩呐!
藍錦相信在這也是一樣的。深夜裡吃一口熱乎乎的現成的——
對滿身疲憊消耗了一天的勞動人民,還有那些單純餓到啃床的小可愛們來說,難道不會有緻命吸引力嗎?
隻是……這裡夜間的治安好麼,萬一有個酒醉不走的,還是那個問題,她們孤姐寡妹又獨狗的……
蕭仁禹一直默默觀察着藍錦,忖着她的神色道。
“如果小娘子不嫌棄,我蕭某人倒懂得一點武藝,願意留下給小娘子做個護衛,隻要給我留碗飯就行了。”
藍錦震驚。
藍錦拒絕。
藍錦可供不起這尊大佛!
這一看就是打哪兒來“微服私訪”的清閑世家公子,瞧那談吐氣度,跟什麼十大公子榜的宣傳畫一樣。
她小魚小蝦,還是不要往身邊湊了吧。
藍錦讪笑:“勞煩蕭郎君費心了,小店本小利微的,恐怕不是長久之計。”
“我本就打算雇個粗使婢仆,已着人打聽着了,守家衛店的,就不麻煩郎君出手了。”
蕭仁禹面色不變,隻微笑道:“小娘子有主意便好,隻是也給我留份暮食。”
吃完最後一口酥,慢慢踱步走了。
客少,白等着不是辦法。
藍錦待雲江望用完餐食,從她那打聽了牙人的行情,客客氣氣送走了她,便把門一栓。
往西街柴新處又打聽了一遍,這才去了平溝苑雇人。
李牙人聽是柴新介紹來的,滿面堆笑:“藍老闆,要雇何種婢仆?”
“是貼身伺候人的,聽差跑腿的,還是湊趣唱曲的,我這裡可連胡國的舞姬都有呢。”
藍錦神秘一勾唇:“都不要。要能吃能睡的女孩,沾枕就着的,最好一頓能吃十個饅頭的。”
李牙人一句話梗在喉間,笑容凝在臉上:“藍老闆不是來消遣我的吧,這,這不是砸我招牌嗎?”
藍錦搖搖頭,重又道:“我自有道理。我點名要這樣的,不會翻過臉來編排你的不是。”
李牙人眼珠一轉,笑呵呵地說:“這可不是巧了麼!”
“剛剛來一個丫頭,生能舉起一個大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