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藍錦手藝的忠實擁趸雲小娘子雲江望——她原是把天香樓吃個厭煩的——其他人都一溜煙跑走了。
偶爾幾個猶豫的,看了藍記飲食店的菜牌——自然是沒有龍肝鳳髓,也搖搖頭,轉身離去了。
有好心的回頭客還跟藍錦說:“藍老闆,對不住,我改日再來光顧哈。”
故而當蕭仁禹踏入新開張的藍記時,見到的就隻有酷愛餅卷一切的雲小娘子雲江望,和青山書院郭小公子郭崇善。
和幾個面前隻有一個面碗,匆匆吃了就走的食客。
後面那幾個也不算數,隻是因十文錢都出不起,所以隻能在藍記這裡簡單地點一份蔥油拌面。
便宜,還香得狠!藍小娘子還給加面!
郭小公子嚴格來說也不算來捧開張場子的老餮。
畢竟嘛,他輸了一個月的朝食,藍記小攤沒了,就算追去藍記小店也得兌現呀。
小秋垂頭喪氣,坐在那裡,對着她和小狗一起挑的桌子,低頭摳花紋。
藍錦一揉她蔫搭搭的發髻。
雲江望從面前的盤盤碗碗中擡起頭來,大聲道:
“這都是那蕭家不做人,早不擺晚不擺,偏要在人家的好日子擺什麼勞什子百花宴。”
“她家那廚子的手藝,老掉牙的老三樣,糖油醬醋放得恁多,生吃得人舌頭要麻了,渴得能吞下一條河!”
“隻是日子趕得不巧罷了,藍小娘子放心,今天一過,藍記飲食店保管還是客似雲來!”
郭崇善正等着他那二十份打包的朝食,聞言懶懶地開腔:
“哪是巧了,就那蕭家,早好幾日就打聽好了,橋頭藍小娘子的食店什麼時候開張,開在哪裡。”
“她家那混世魔王,老早就在書院裡放話,誰有種去光顧藍記,就叫他知道蕭字怎麼寫。”
雲江望“撲哧”一笑,揶揄郭崇善:
“青山書院淨是些好沒意思的東西,你來光顧,想是知道蕭字怎麼寫了?”
郭崇善瞥她一眼,慢騰騰地往外拿食盒,無所謂地哼哼:
“咱是文盲,管他蕭字怎樣寫?蕭家淨出些妖魔鬼怪!”
“嘿嘿,倒不如你雲大才女能耐,寫字那都不用筆,刀槍劍戟樣樣都能劃……”
雲江望一腳踢到他後腰,叫他往前一個趔趄,狼狽地撲别人一個滿懷。
郭崇善可憐地捂着屁股一回頭:“你……”
雲江望把下巴一揚:“我怎麼樣?要我教教你,雲字怎麼在人身上,用刀寫,嗯?”
刀字被惡狠狠地加重了聲音。
郭崇善慢慢縮回去,又回頭去看别人身上的湯汁子,不停道歉:
“對不住,這位仁兄,我姓郭名崇善,仁兄尊姓大名?改日請你吃酒賠罪,地方随你挑。”
被撞的郎君面色不變,風輕雲淡地說:“這倒不必。我姓蕭,名仁禹。”
把郭小公子尴尬的:“噢噢!好的!好的!”
面色漲紅地胡亂摸出一錠銀子,往他手裡一塞:“賠蕭兄的衣袍。”
拎着他的二十份朝食,顧頭不顧尾地灰溜溜垂頭走了。
饒是這樣還沒忘了抛下一句:“藍小娘子你做的暮食給我留一份!”
藍錦應了,看了全程的好戲,略顯煩躁的心情竟被緩解。
此時玩笑着看向那藍扇花蝴蝶,哦,是蕭大公子。
“蕭郎君,你又要吃點什麼呀?”
蕭仁禹聽着這稱呼,嘴角噙着一抹笑,走上前來,把剛才那銀錠往櫃台上一放。
“今日的菜色,藍小娘子最愛吃什麼,我就要那個。”
好好好,看在銀子的份上,你要什麼都能給你做呀。
藍錦手快地把銀錠往懷裡一抹,重又堆笑:“蕭郎君稍坐,您的菜馬上就來。”
藍錦實在人,拿錢辦事,今日的菜色裡,她最愛一道蜂巢山菇酥。
此點雖名聲不顯,做法卻複雜精細,想來不是識貨的老饕,輕易也沒人點呢。
這道菜是由蓬松如蜂窩狀的外皮,裹上芋泥皮子,中心滿是半流動半固體的各色山菇碎。
頂頂要緊的是包這點心的手法。
精心調了味道的山菇碎嬌嫩多汁,還要用那蒸熟搗碎,摻了澱粉、米粉的芋頭泥來包裹。
這還沒完,須得大竈猛火,又把油溫控制得精熟。
才能炸出蓬松如雲朵,飽滿如蜂巢,焦脆似煙花,燦黃似金玉的外殼。
初學這道菜時,藍錦飽受折磨,不知炸壞了多少蘑菇,含淚吃了多少面粉呢。
如今的小店出師不利,還好她手藝還在呀,辦法總比困難多,事在人為嘛。
藍錦總能在烹調時獲得心靈的舒适和甯靜。
像那天香樓,她不是沒想過要研究一番,抑或拜拜碼頭。
隻是她本以為要等到自己也開酒樓的那日,才能招惹上這尊大佛呢。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得嘞,您的菜來了,蜂巢山菇酥,蕭郎君慢用啊。”
藍錦包着頭巾,小蜜蜂似地從廚房打着轉端出一個高腳的雕花白玉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