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鹵豬雜碎的門道,可不是輕易窺探得去的。
藍錦心下好氣又好笑,打量你是飯量大似牛的熟客,誰知卻是千百計琢磨着我家秘方的同行。
也是沒想到,有同行這樣不惜工本。
買了一次還不夠,還日日不落地來包圓,生怕自己不賣他鹵汁似的。
說精明像精明似的,可卻又透着一股子樸拙!
“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搶小娘子的飯碗!”
“若買方子不便,能不能打個商量。”
“在我那肉鋪裡專辟出一角,你我合賣這鹵味,還省去小娘子幾番勞累。”
絡腮胡極力堆笑,打了個千。
“小娘子放心,不是我誇口,我家肉鋪是祖傳生意,上下開了三輩,全城的生意都做得。”
“您去街上打聽打聽,酒樓茶肆,販夫走卒,沒有不知柴家肉鋪的!”
“這鹵肉在我家售賣,保管更紅火。”邊說還邊拍拍胸脯,一臉誠懇。
這話卻講到藍錦心坎裡了。
現下手裡有花糕生意要做,日日擺攤,不管是日頭高照,還是刮風驟雨,她都不曾停歇。
起早貪黑,借星光備料,雞鳴即動身。
這小攤還沒片瓦遮頭,即便所賺豐厚,人也着實辛苦。
隻是合賣也沒法全然撒開手去,又多添一種活計。
“柴郎君是吧?好叫柴郎君知曉,我這鹵肉方子樣樣精細。”
“湯頭分頭道二道三道,連原料侍弄都分東樣西樣南北樣。”
“樁樁件件都有講究,哪是買了鹵湯去就能學成的?”
藍錦面上笑着,口氣卻綿中有骨,并不退讓半分。
柴絡腮胡饒是面皮再厚,此刻卻也漲得花鹦哥似的。
“本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給小娘子賠罪了……”
不能不低頭,這方子實在好吃,全家都折服。
更何況,這些時日,自家的熟食生意門可羅雀,連帶着生肉鋪頭都不如以往景氣了。
“合賣就不必了。隻是不知柴郎君能拿出多少誠意了?”
藍錦笑得狡黠,叫霍旭雲看來,頗有點老奸巨猾。
“有有有,絕對有誠意,小娘子您開口,隻要您願意張口,多少我都是樂意的。”
柴屠戶眉梢一動,滿臉喜色。
“那好,這鹵肉方子我開價二十兩,你自家去商量,若是願意,再來細說。”
藍錦也不客氣,誰叫他先兵後禮呢?
一旁的霍旭雲倒是吃了一驚。
原來這小小的食方,竟能叫出這樣的高價,倒是多少人家許久的嚼用了!
柴屠戶初始還喜,漸漸有些不多不少的踟蹰:
“小娘子爽快人,我本不應該猶豫。”
“隻是這銀錢比我出門時和娘子講得多了些,我做不了主,這就回去知會一聲。”
“小娘子可一定要等着我柴新,萬别賣了旁人!”
真是有種實誠的精明!
不說些叫她生氣的壓價的話,也不為了面子瞞着自己的境況,卻又聰明地一定要把握住她這好方子。
那是,她這鹵肉方子,可是曾經曆過天南海北各方食客的考驗改良。
若能買成,可省得逐個地去生藥鋪子買香料。
費柴禾,費心血,費好肉,費工序,白花花的銀錢投入去試。
不待藍錦回答,柴新便把自己拎來賠禮的二斤金錢腱托給兩手空空的霍旭雲接着,扭身就往西跑遠了。
藍錦心裡笃定這事能成,不見惱怒,心中松快地哼着小調,去鏟新出爐的鍋貼餃。
“藍姐姐,你真厲害,就隻比我大一歲,卻跟那些大人行事一樣,舉止好有章法呢。”
“我阿娘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她雖不說,可我就是知道,她心裡歡喜我也能這樣。”
霍旭雲伸手去偷拈鍋貼,不出意外被燙得跳腳。
“娘親周到,你把腦子一抛隻管做女兒,想長成什麼樣就成什麼樣,哪用得着什麼勞什子章法呢。”
藍錦往她手裡塞筷子,一捏她耳側的小揪揪。
“誰知道我阿娘是不是總想讓你也做她女兒呢!”
“若是你比我小,我直接就同意,好叫你整天繞着我喊,‘霍姐姐’,‘霍姐姐’!”
霍旭雲屈身,拿臉去對藍錦俯首看鍋的面孔,手指一戳她的小梨渦。
藍錦笑罵:“不害臊!叫小秋喊你姐姐都冤枉!”
兩人笑鬧,漸漸驅散久站的疲憊。
還得是有個自己的小鋪才是正經啊!
柴新小郎君果然是個守信的,這才過去多久,便急匆匆地揣着東西趕來了。
想是全家幾代人本就烏泱泱地在那翹首盼着他的回音。
故而半隻腳剛踏進家門,便商議起這事來了!
柴新一五一十地複述,柴家竟是滿口應下了這二十兩。
買鹵湯原是柴新一人的主意,他對自己的熟食鋪頭本有幾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