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錦喝了一口茶水,不緊不慢地開腔:
“我本家原有些飲食方子,家傳手藝,十裡八鄉都是交口稱贊的。”
當然是沒有的事啦,但人怎能不給自己壯壯膽子呢。
紀村長在一旁默默地聽着,眼睛随着藍小娘子的手,去看竹籃裡蓋着的五色花糕。
紅色的、綠色的、黃色的,擰成各色形狀,恰如其分地嵌了幹果。
有荷花其瓣尖尖,層疊錯落,及至蓮心各有一點暈開的米黃。
在藍錦的手心徐徐地轉動,倒有些許莊肅的情态。
另有端坐在小山上的獅子。
五顔六色的塔身,每層都有不一樣的花紋,紅紅的獅子頭上精心地配了頭飾和項鍊。
饒是吃過見過的村長也一拍大腿:
“妙啊,藍小娘子這番手藝,何愁不能自立門戶啊,恐怕都不需我幫手了。”
藍錦笑了,這村長真是聞賢音而知雅意。
藍錦利索地掐開一朵牡丹,暗紅粘糯的豆沙餡便漏了出來。
既有紅豆碎,又有紅豆沙,層層裹在牡丹花瓣裡,中心還有一大團餡。
“不是中看不中吃的樣子貨。家中還能做層層揉進了油酥的,花生餡的,芝麻餡的。”
“還有那種奶香的,黃澄澄,一咬便燙燙地流出來,保管饞人。”
紀村長摸着胡子,臉上已是猶豫,卻又摸不準藍錦的所求,一時支吾不敢應。
“好了!”
後間走出來一個容長面孔的婦人,身形高挑,“啪”的一聲打在紀村長的左肩。
待到她轉過身來,語氣卻很溫和:“藍小娘子,我看這花糕就很好。”
“你是想托我們尋人零賣,或是尋一處寄售,抑或是找能買這點心方子的人呢?”
藍錦這下是真的高興了,當即開口道:
“零賣固然好,隻是不知深淺,心裡沒有數量的成算,怕是糟蹋了食物。”
“我身無長物,能依靠的唯有這些方子,暫時還是不賣的好。”
藍錦放下竹籃,正正經經地給她揖了一禮:
“還望娘子教我,尋一個妥帖的去處,簽了契約,定了價錢貨量,好讓我們姐妹二人添個進項。先謝過您。”
那婦人上前一步,牢牢地托住藍錦的胳膊,不叫她真的俯下身。
口中隻道:“藍小娘子無須這般客氣。”
二人相攜坐下,婦人先笑着開口:“我娘家姓霍,小娘子胡亂稱呼就是。”
“你這花糕精緻耐看,清香誘人,我看不會有人說不好的。”
“村東往城裡去的路上有一座娘娘廟,保佑家宅平安,很有幾分名聲,村裡人常結群去拜的。”
“你不妨同我們一道,問問廟裡的女尼,願不願做這樁生意。”
藍錦聞言,歡喜地起身,又要一揖:“多謝霍娘子指點我,我和小妹感激不盡的。”
無論哪個年月,願意給你指賺錢路的,都是好人呐。
沒看到村長好似滿心愧疚的樣子,真要相幫,卻也在踟蹰地觀察嗎?
霍娘子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個多禮的孩子。”
“你若有空,也常帶你妹妹來找旭雲玩耍,她隻比你小一歲。”
一邊招手叫女兒過來。
藍錦擡眼細瞧,見是個面容端方的小姑娘,眼眸中卻很有幾分頑皮,還沖自己眨了眨眼。
“我們後日正要去娘娘廟踏青,好些人家的女兒都去呢,你就帶上你的好看糕餅,保管讓妙清師太愛得合不攏嘴!”
霍旭雲眉飛色舞,說到“踏青”兩個字,聲音壓得低低的。
唔,看來是女兒家們的聯誼活動呢!很該一去。
藍錦笑着應承了,幾番推辭相讓,把一籃子花糕都留給了霍旭雲。
出來了這麼久,心裡的幾塊大石頭都落了地。
家中還有小妹、小狗——和她這個唯一的大人——的肚子沒喂呢!
藍錦腳步輕快,神清氣爽,滿心盤算着今天吃點什麼,設計什麼樣的新花糕。
這邊霍娘子卻仍和夫君議論着剛才的事。
“進退有度,知書達理的,我看不像是沒進過學堂的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紀村長還揉着左肩膀:“是是是,都和你一樣,出身不俗……”全無意外,又遭一擊。
霍旭雲揪下花糕上的雲紋花瓣,邊吃邊開了腔。
“阿爹還說呢,見了這麼好的花糕,生怕人家獅子大開口,從你兜裡掏出一文錢來!”
紀村長對着妻女,卻隻尴尬地笑。
“哎呀,哎呀,我是摳了點,你們懂什麼樣該花就行嘛……”
藍錦一路盤算到家,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和小秋一起吃了些未及掐形狀的花糕,把竹筐一背。
帶上小妹,帶上小狗,打算進山找找食材。
小妹按藍錦昨夜交待,拿皂莢擦洗了小狗,才知它渾身雪白。
現下跑在二人前頭,汪汪不停,姐妹兩人都笑了。
盛夏的山裡濃蔭蔽日,間有鳥鳴,不時還有松鼠、小兔一類的小動物蹿過。
沿着蜿蜒的小路越走越深,藍錦且行且教,同小妹一起采了不少蘑菇。
小狗被味道吸引,發現了一片野山椒,啃玩着地上的青蒜苗。
藍錦忙不疊往筐裡送。
就這樣邊采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遠處傳來一陣酥麻麻的清香。
藍錦起身一看,對面山坳旁邊,俨然是枝葉繁茂的花椒樹。
太好了,藍錦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摘了不少嫩椒葉和花椒粒。
就在這時,她的腳踝突然被什麼鎖住了。
藍錦寒從心底起,全身咻地爬滿雞皮疙瘩,後背一涼,汗毛聳立。
顫巍巍地低頭一看——
是隻帶血的手!山洞裡躺着個男人!
藍錦把一妹一狗護在身後,倏地把手中的小鋤頭對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