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大口往嘴裡送面條,雞蛋的油香味充盈着口腔,每一根面條上都挂滿了酸甜鮮香的湯汁。
先吃一口面,再喝一口湯,混合着雞蛋、大蔥、番茄的鹹鮮味,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熱乎乎的,直暖到人心裡。
小秋吃得全身暖洋洋,額頭發際的小絨毛汗津津的。
“你喜歡我講的什麼故事?”藍錦狀似随意地問道。
“唔……就是姐姐從歹人的馬車上跳下來,見到我爹娘捕野兔……姐姐的娘親最會挽發髻、和你抱小狗逛廟會……”
藍錦默默地聽着。
小秋會錯了意,聲音低了下去。
“對不起,姐姐的娘親變成了星星,姐姐一定很傷心。”
哦,原來“我”也沒了媽媽。
藍錦腦補出一場孤女逃亡的大戲,繼續沉默不語。
“汪”,“汪汪”,髒髒的小狗适時發出抗議,打破有點凝重的氛圍。
“差點把你給忘了。”藍錦拿來小碟,把碗裡的面分了點出來。
“好啦,這裡有鹽,不能多吃,回頭再給你做好吃的。”
小秋吃得臉上沾染了番茄汁,摸摸鼻尖,喃喃道:
“姐姐,你的小狗也喜歡吃你做的菜。”
藍錦給她擦了擦臉,既安慰自己也安慰她:
“這很好啊,我們三個一起,能過得很不錯的。”
藍錦繼續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小秋家的處境,心中感歎。
是一個不幸卻善良,善良卻不幸的人家。
能打獵,能救人,容許外來的病人在家中遷延一個多月,卻隻能将女兒托孤給陌生人。
是遭遇了什麼極倉促、不可抗的禍事嗎?
“小秋,我昏着記不清,你爹娘做什麼去了?”
“修大橋,還有大屋……村長叔叔跪下來,說我們家原不是本村人,再沒有别人替了,爹娘就去了。”
藍錦雲裡霧裡。
村長跪着求人服徭役,這卻是什麼道理?
怎麼會男女皆去?去了沒多久,竟雙雙病重緻死了?那我豈不是也有危險?
藍錦躺在床上,梳理着一天發生的事。
自己平白無故地穿越了,在結束了廚師大賽的最後一場時。
來到了一個奇怪時代的奇怪人家——隻有一個孤女。
“自己”本身也是個不明來曆的外來客,好似有些出身——她脖頸間還能摸到一個足金镂花的長命鎖,貼身藏着,甚至還帶着自家的卷毛狗。
卻也遭了難。
也就是說,她幾無可以依仗的外力,更遑論回去現代的方法。
天呐,兩眼一抹黑。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确認這個徭役是怎麼回事,會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否則小命可不保哇。
還有,她不會種田,不會養魚,沒養過豬,也沒放過羊。總不能指望小秋妹妹吧?
這可怎麼生活喲。
藍錦懷揣着滿腹的憂傷,憂傷了一秒鐘,就倒入黑甜的夢鄉。
她的瞌睡蟲也穿來了!不幸中的萬幸!
晨光熹微,藍錦挎着一個小竹籃,蓋着碎花棉布,一徑去了村長家。
據小秋說的,村長姓紀,年過五旬。
藍錦摸不準他的立場,抑或背後有什麼髒事。隻想不動聲色地打聽自己的戶籍,打探徭役。
可她萬沒想到,村長竟是從堂屋裡飛奔出來迎她,臉上神色可稱谄媚:
“呀,這不是嶽家的藍小娘子嗎?小娘子奔波投親,這身子骨可是大好了?”
未待藍錦伸手拿出自己帶來的豆沙花糕,已是給她奉上了茶水和酥果子。
唷,竟是正經把我當成客人了。
“小娘子放心,你伯父托我辦的戶籍文書,已是妥了。說來真是慚愧,終究是我……”紀村長殷勤地請藍錦入座。
藍錦接過幾張薄紙,細細一看,嶽素秋,年六歲。藍錦,年十六。二人落在一戶,是堂姐妹。
自己的那張,寫了家中遭洪災,遠來投親,自立門戶于落霞村雲雲。
并一張表彰簿,言說嶽明義、唐紅英夫婦二人,舍身為民,為落霞村之表率……
“這……嶽……徭役也給表彰?”藍錦滿腹疑問。
“哈,哈,這個這個,徭役這事已經翻篇啦。上邊傳話,男女皆役,女重于男,純屬謬政。好在隻施行了三五天,幸虧有好大人撥亂反正啊。”
“這巡查使拿着雞毛當令箭,捧人家的臭腳,隻是姓邢就覺得自己是鐵面判官了?他也不想想禮氏又是吃幹飯的嗎?”
“當時我就知道,這事,成不了!”
紀村長摸着山羊胡,初時還有點尴尬神色,越說越浮起一絲傲氣。
藍錦捉住山羊尾巴:“據說村長去我們家時,一進門就下跪,彷佛很想促成此事?”
“罪過,罪過!神仙鬥法……原是想着,人要不願去,免不了拖沓一番,上頭要罵我辦事不力——可家家我都跪下了。”
“由此坑害到了無辜之人,惹了另一方——我那也是被逼到一家一家去跪了嘛!”
藍錦無語。
紀村長,滑不溜手,兩邊不得罪,我看你也不像什麼正經人啊。
藍錦見他油滑卻坦誠,倒松了一口氣,向後倚靠去。手裡拈着碎花棉布的邊沿,面上浮現一絲狡黠。
“紀村長,你懂得蠻多的嘛。”
“哪裡哪裡,朝廷邸報,飛鴿輕騎告于說書人,連黃口小兒都懂唱誦一二。”
“隻是誰承想……我托一句大,大侄女!終究是我對不起你們家,你們姐倆有任何煩難,我辦得到的,隻管來找我。”
藍錦把薄紙揣進懷裡,換上笑臉,打蛇順棍上:“好叫紀伯父知道,眼下倒真有一件事,須得求到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