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涵還猶豫,朗浔卻不敢再等,那子彈已經徹底打爛矮櫃,淩亂的腳步從廳堂出傳來,而子彈開始往後院的方向蹿,逼得朗浔頂着煙霧,趕緊又用木箱抵住簡陋的木門。
碩涵也不再糾結,把一把槍丢給朗浔,自己則迅速地鑽進洞裡。
朗浔幹脆地撲過去抓住槍,追着碩涵的身影鑽進去。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地迅速掉進了水溝,朗浔落地之後把槍插在後腰,熟練地挪過洞口的幾個石塊。當幾個石塊恰恰把洞口擋住時,他才一把抓住碩涵的手,向着潮濕的下水道裡鑽。
下水道寬闊,相互交錯,竟有着人類生活的痕迹,滿地的污水窪裡漂浮着酒瓶,包裝袋,破舊的布料,甚至還有用來取暖的木炭。
他們沒有照明的工具,隻能摸黑往前走。但朗浔似乎熟門熟路,隻囑咐了句“隊長,跟着我。”便一邊跑一邊在濕滑的通道裡踉跄。好幾次他直接跪在地上,卻又就着隊長的胳膊爬起來。
他們就在下水道裡繞來繞去,直到他們鑽進一片灌木叢,朗浔才放緩了腳步。
他們屏息靜聽,幾乎已經聽不着槍響了。
“這裡可以通到渣市的口岸。”朗浔說着,才意識到自己還拉着碩涵,趕緊放開了手。
而後,他感覺到腿側傳來奇特的溫暖和疼痛,竟兩腳一軟噗通地跪下。
碩涵立刻抱住了他,手往他的腿一摸,摸出滿手的濕潤——慘了,這債奴挨槍子了。
朗浔是在一間旅館醒來。
他一醒來就到處摸他的水果刀,一邊摸一邊說隊長還得往前走,你得進洞裡,你進了洞裡他們就看不着了。可他話音剛落便覺着他的腿肚子一陣疼,緊接着他被一個人摟了摟肩膀,說行了行了,安全了,他才意識到已經轉場了。
摟着他的是碩涵,他看清對方的刹那,兩人都有些尴尬。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在渣市的旅社裡,很有可能還在酒水街附近。畢竟從窗戶鑽進來的氣味帶着酒精的芬芳,而屋裡卻一股潮濕黴爛的氣味。
他的腿上已經纏了繃帶,手法熟練,比他的精良。
碩涵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套衣服,把彼此的衣服都換掉了。
桌上擺着手槍,彈夾,匕首,還有幾瓶外用藥與紗布。
或許是關系鬧僵太久,兩人又剛剛共渡難關,情緒起伏太過于跌宕,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台詞,于是他們就這麼沉默着。
“你要煙嗎?”好一會,碩涵才問。
朗浔伸手接過,到底得讓手裡有些活。
回想着剛剛那一幕,他還覺着膽寒。
他已經很久沒經曆過槍戰了,那子彈擦着身旁過的感覺就像被刀刃劃開一樣。而硝煙的氣味也讓他想起曾經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滿地的子彈殼。
他讨厭戰争,太讨厭了,讨厭到即便展濁給他槍他也不想用。可或許還是有些慣性沒退完,以至于他還是在碩涵把槍抛給他時,撲過去抓在手裡。
“你上過戰場?”碩涵也留意到了他面對真槍實彈時的身手。
朗浔說沒有,“隻是……士兵打光了,平民也得拿槍。”
他曾經所處的城池負隅抵抗,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被硝煙卷走了。之後他們的政府就把剩下的槍派給平民,學會了扣扳機換彈夾,他們就是士兵。
但朗浔懦弱,他一槍都沒有開過。那條街道就沒開幾槍,便被□□點燃。于是朗浔從燃燒的倉庫裡跑出來,給士兵摁下了。
或許也是他一槍沒開過,所以他沒被打靶,而是變為債奴趕進了集裝箱。
他聽說在他們被送離後,那地方就給侵略者徹底被燒毀了。他問過常出溝的展濁,展濁說那裡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給認錯了地方。
“你幫了我,”碩涵說,“我這麼對你,為什麼掩護我。”
和讓碩涵用脂粉油一樣,朗浔沒想這麼多。
若是非得說,隻能說奴性造就了習慣。
即便換一個隊長,或許也會這麼對待他,甚至比碩涵差。畢竟隻要債奴的身份不變,他就是被人踐踏的階層。要是說這段日子從随身奴的身份學到了什麼,或許就是逐漸理解了為什麼債奴要傍隊長。
“您也幫了我,”朗浔說着,摸了摸他纏住紗布的腿,“謝謝您。”
他看向了碩涵,或許是朗浔的錯覺,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碩涵的眼裡有些過于複雜的情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