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濁在天黑之後才悄悄出門,甚至還确定了一下周圍沒有人。
硼砂住得不近,從雜貨街到材料街,得穿過三條街道,有一條還沒法穿越,得走到街尾再折返一段。
雖然雨已經停了,但路面還是積着一個一個水窪。
往日裡苦溝還是熱鬧的。由于沒什麼能見光的活計,所以不管是分配劫持來的肥料,還是招攬皮肉生意,又或是收工了喝上幾杯,都是入夜之後才得進行。
這裡路燈稀少,但有點燃的火把。火把在炊煙之間燃燒,也能給這濕冷的苦溝帶來些光明。
但碰上巡崗兵來的前後,街道就沒什麼人了,火把也沒亮起來,偶爾得見行人都行色匆忙。以至于整條街道隻有糧油區探照和巡崗區燈火遙遙,而苦溝居民的燈盞則像是沒點燃的炭塊,要亮不亮,羞澀晦暗。
展濁也不點燈火,走了好一會,直到看見材料街的火把,才放緩了腳步。
硼砂的屋子在材料街的街尾,幾乎可以算是整個苦溝治安最好,最和平的地方。硼砂隻有自己住在這裡,他的手下要不駐紮在貨物倉庫,要不像良隽這等級的親信,就放在了巡崗區。
硼砂的屋裡亮着燈,屋前還有剛油漆過的栅欄。硼砂不幹這些,但良隽會過來幫他幹,收拾屋子,清理酒瓶,洗濯衣物,再購買日用。為此展濁甚至也考慮過是否該弄個像良隽一樣的幫手,畢竟他也不喜歡幹雜事,但想來想去隻想到朗浔。而真讓朗浔來屋裡收收洗洗,又覺着很不自在。
不過之前說了,朗浔足夠聰明和識趣。即便展濁不說,他倒是得了機會就順手幫忙。若不是這次給挑去做随身奴,朗浔也會幫他把廳堂和後院收拾幹淨。
展濁不僅帶了匕首,還帶了酒。
來到了門前才想起硼砂不嗜酒,而他口袋裡卻沒有煙。
他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不過他看到屋裡的燈光晃動,硼砂聽到了,隻是出于謹慎他得拿了槍再開門。
果然,等了好一會,燈光調暗再拉上窗簾後,門開了。
硼砂見着展濁,展濁不用多嘴,硼砂也不稀得詢問,讓對方迅速地閃進來後,展濁直接走去熄滅了燈火。
門關起,房間一片黑暗。
“怎麼了,求我要糧食啊。”硼砂譏嘲,摸出煙點燃,而後順勢指了指椅子,“坐。”
硼砂向來說話難聽,展濁不和他計較,咬開一瓶酒丢給硼砂。
硼砂的身手仍像之前一樣好,借着晦暗的光也精準地接住了酒瓶,而硼砂禮尚往來,丢過去的煙盒也被展濁穩妥地抓在手裡。
兩點煙蒂的火光是黑暗裡微弱的光源。
“好久不見了,硼砂。”展濁喝了一口酒,開口。
“你就不用跟我别廢話了,訓練官,”硼砂嗤笑着省略了寒暄,開門見山地道,“你想問什麼,直說。”
于是,展濁不繞彎子了——“巡崗區怎麼回事。”
“那地下室跑了個東西,我去問了,有打鬥和槍械使用痕迹。”硼砂答。
“什麼東西?”展濁問。
“不知道,濕貨。”硼砂答。
“肥膏們給出什麼說法。”展濁問。
“說是偷竊,不認逃跑,要調來的火靴進苦溝搜那東西。”硼砂答。
“順手清理苦溝?”展濁問。
硼砂不答。
“為什麼要清理苦溝?”展濁問。
“聽肥膏們的意思,說油水不足。”硼砂答。
展濁聽罷反應和硼砂一樣,給了一個輕蔑的哼笑,硼砂則狠吸了一口煙。
兩人沉默片刻。
“為什麼沒有肥料?”輪到硼砂問了。
“有濕貨。”展濁答。
“什麼濕貨?”硼砂問。
“不清楚,看着是沃水的東西。”展濁答。
彼此繼續沉默,一口煙,一口酒。
“為什麼渣市沒有肥料?”硼砂問。
“所有人都沒有。”展濁答。
“濕貨在哪?”硼砂問。
展濁不說話了。
“在你那?”硼砂問。
展濁還是沒回答。
輪到硼砂嗤笑了,展濁則狠狠地悶了一口酒。
兩人就這樣繼續一口煙一口酒,直到一瓶酒見了底。
晦暗的房間裡煙霧缭繞,直到硼砂再開口——“既然你不願意說,就把你的人藏好了,别讓崗屑們找着,否則我隻能——”
但硼砂還沒說後半句,展濁插嘴搶話,“朗浔給挑去做随身奴了,為了回報你,你得看好良隽,别讓他落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