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今日來了客,客人正是糜娘子。
沈韫去開的門,糜娘子從未見過她,見門開後愣了好久。
倒是沈韫先開的口“是糜娘子吧?”
她聽柳祈說過,旁邊住着一戶姓糜的人家。
糜娘子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今日來是想請公子一家到家中吃飯,不知公子可方便?”
沈韫側身讓她進去“你先坐吧,我得問問兄長。”
這兄友弟恭的好戲倒是讓他們給演明白了。
柳祈對糜娘子的到來也十分吃驚,平白無故地,為何突然上門?況且她的地契不是已經抵債了嗎?她還沒搬走?
糜娘子又将來意說了一遍,柳祈有了些猜測,向沈韫道“不如問問大哥的意思?”
沈韫明了,去屋内叫出了裴決。
糜娘子一看見裴決便高興地迎了上去“我夫君明日便要出去了,想請各位公子去家中吃頓飯,不知公子是否方便?”
裴決看了一眼院内緊盯着自己的兩人,應下“我們會去的,糜娘子先回去吧。”
院門關上,審問開始。
柳祈率先開口“看來阿昭還是幫了他們?”
梁昭不搭話。
裴決出言“殿下不會不管這些事。”
“你就這麼急不可耐要去送死?”柳祈冷聲道“連人家什麼底細都不清楚便伸出援手?你以為那是援手還是找死?”
“那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吧,此事本就關系生民大事,你讓殿下如何不管?”
“裴憐山!你究竟還要我說多少次?我們兄弟四人來此處尋醫,這裡沒有你的殿下!你若還想查蕭家案便管好你的嘴!”
“柳望月,我從未見過你這般薄情冷血之人。糜娘子對你有恩惠在先,你卻不願施以援手。你爹好歹是太傅,教得了仁厚帝王,怎麼教不會你何為有情有義?”
“我爹的事也輪的上你說道?你所謂的有情有義便是他給你一碗粥你就要替他擋刀?這是蠢!”
“我是蠢,我做事從不權衡利弊,而你永遠也學不會真心待人。”
“真心稍縱即逝,利益才會長存,若今日我于你無益,你還會任由我挾持嗎?”
裴決這才明了,柳祈根本沒有相信他。“我以為我們在蕭家案上至少是達成一緻的,可你竟從未相信過我的合作之心。”
“既是合作,為何你做事前不與我商量?我們現在既是一體便同生死共存亡,可你卻擅自做主幫了糜娘子,你以為你隻是給了她一點銀錢,可這會對我們的計劃帶來多大的變動你想過嗎?裴憐山,意氣用事遲早會害死你的。”
柳祈說話雖不好聽,可卻在理。
裴決低頭“這件事我會負責。”
柳祈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沈韫開口打破僵局“如今複州局勢詭異,糜娘子也許是一個突破口。”
四人終于趕在飯前到了糜娘子家中,糜娘子的丈夫正在往桌上的碗中倒酒。
“四位公子來了?快進來坐!”糜郎君招呼他們坐下“今日備了些薄酒,四位公子莫要嫌棄。”
“糜郎君客氣了。”裴決道“我兄弟四人多有叨擾,日後既是鄰裡還望糜郎君多多擔待。”
“我聽娘子說了,你們兄弟四人是來求醫的。我知道城内有一位道醫,醫術頗高,可惜他時常上山采藥,每逢十五才會在城中出診,公子們可在那天去碰碰運氣。”
“多謝糜郎君,我們會去看看的。”
飯菜已經擺上了桌,糜娘子笑着讓大家動筷“這是我夫君從林中獵的野兔,各位嘗嘗。”
裴決驚訝“糜郎君會打獵?”
“是,我本就是獵戶,這不明日又要進山了,這次若能打隻猛禽一定能将公子的銀錢還清。”
柳祈問道“糜郎君為何欠債?”
糜郎君深歎一口氣,道“水災過後大家都損失慘重,幸得郭大人極力挽救,我們的農田才又種上了莊稼。可是朝廷賦稅繁多,我們為了種上莊稼本就向富人借了貸,征稅時我們的錢都還給了債主,沒錢交稅便又隻能借貸。如此,債務便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這麼說你們的莊稼苗都是借貸種下的?”
“是啊。”
沈韫不解“可青苗價格不貴,莊稼收成之時賣出的價格是借貸青苗的幾倍,還那些債綽綽有餘。難道你借的貸是高利?”
糜郎君搖頭“我們複州的借貸都沒有高利,有官府作保,沒人敢私擡利息。”
沈韫更疑惑了“官府給民間借貸作保?”
這可是頭一次聽說。
“公子有所不知,郭大人愛民心切,水災後放空了糧倉讓我們能吃飽飯,擔心富人趁機擡高利息賺黑錢,便勒令複州借貸一律不準超過官定利率。郭大人怕富人因此不肯借貸,還規定一戶富人必須借貸給一戶貧者,這樣不僅借貸方便,收貸也有保障。”
一戶幫一戶,聽起來倒是一個好想法。
“既然如此為何還債後便沒有銀錢交稅?”
“莊稼賣出時價格比以前低了好幾成。這也怨不得别人,行情便是如此,誰都想賣高價,可反而招來更多城外的商戶,本地的糧價回落,甚至更低。為了還債我隻得進山打獵,可這獵不好打,我勉強還上了青苗的債又得籌錢交稅,官府收不上稅便會繼續讓富人借貸,我便又背上了債務。如此反複,深陷泥潭,這才讓公子看見昨日之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