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娘子家一大早便來了人,催促他們盡快搬出去。
連夜的雨讓路上泥濘不堪,他們沒有銀錢租一輛馬車,隻能背着為數不多的衣物徒步離開。
泥土打濕了鞋襪,從此天大地大再也沒有一處容身之所。
眼看着他們一家四口越走越遠,梁昭一把抓住裴決便往外沖去。
“殿下……”話還沒問完,梁昭便打斷他,示意他攔下前面的人。
裴決雖不解,但也照做了。
那四個人走得并不快,他三兩下便追上了。
“幾位留步,我家殿……”他頓了頓,改口道“我家弟弟有事勞煩幾位。”
糜娘子聞言回頭,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昨日那位啞巴公子疾步追了上來。
他不能說話,将懷中的銀錢塞到糜娘子手中。
糜娘子疑惑“公子這是做什麼?”
梁昭着急地指了指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房子,那幾個來收房的人還在院子裡四處翻找着什麼。
糜娘子好像懂了他的意思,又驚又喜,看向她的夫君“這位公子該不會想替我們贖回房子吧?”
梁昭連連點頭。
糜娘子的夫君卻将錢還了回去,道“多謝公子好意,可這錢我們不能要。”
為何?
梁昭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他又說道“這錢我們還不起。”
我不要你還。梁昭擺了擺手。
裴決在一旁幫他解釋“銀錢你們盡管拿去,隻當解你們燃眉之急。”
“可公子為何要無緣無故給我們錢?”
“我家弟弟向來心善,扶貧濟弱之事做過不少,二位不必疑慮,收下便是。”
“可……”
“我們搬來此處也想有個能照應的鄰裡,二位昨日收留我弟弟,這銀錢便權當是報恩。”
兩個孩子尚小,斷不可跟着他們風餐露宿。于是糜娘子拽了拽丈夫的衣袖,示意他收下錢。
幾番思慮後他抱拳躬身“多謝二位公子今日救急,今日之恩糜某銘記于心,他日若有能用到糜某之處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糜郎君言重了,你們的鞋襪都濕了,快些回家去吧。”
“多謝公子。”
那些銀錢足夠他們贖回地契,回家的路似乎變得很短,泥土沾滿他們的鞋底,可他們的腳步依然輕快。
梁昭終于露出了笑意。
裴決有些好奇“殿下為何要幫他們?”
梁昭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道“我要去複州城中。”
“去做什麼?”
梁昭寫下四個字“債務,有疑。”
昨日回來他們便在談論城東聽到的怪事,城東的當鋪歇業,糜娘子一家深陷債務,複州仿佛并不太平。
他一定要徹查此事。
簡單吃過早膳後四人便結伴去了城東。
這一次柳祈腰間特意挂了一隻玉佩,位置醒目,他戴着這隻玉佩和沈韫一前一後進了茶肆。
店小二熱情地上前“這位公子喝什麼?”
柳祈道“一壺青茶。”
茶肆内坐了不少人,說書先生端坐其中,說着驚世駭俗的地方志怪。
柳祈拿了茶卻遲遲不落座,頗有興緻地站在人多處聽故事。
直到一盞茶畢,故事落下帷幕,看客陸續散場。
毫不意外,柳祈很快便被擠入人群中,沈韫不自覺地收緊捏着茶杯的手,緊盯着靠近柳祈的人。
那些人似乎沒有想要避開柳祈的意思,有人碰上了他的肩,有人勾住了他的衣袖,還有人撞到了他的腰。
幾乎是擦肩而過的一瞬,柳祈腰上的玉佩便不翼而飛。
柳祈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話還未說出口,那人便飛快地抓住柳祈的手狠狠往後一推。
柳祈來不及做出反應,在要倒地的瞬間被人扶住了腰。
是沈韫。
她低頭确認柳祈無礙,腰間的短劍疾出,沈韫一腳踢在那人的腿上,他登時便跪在了地上。
他還欲逃,可短劍已經抵上了脖子。
“跑哪兒去?”沈韫挑眉。
那人見跑不過便開始耍潑大喊“殺人啦!殺人啦!快去報官,有人要殺我!”
“報啊!我倒要看看官府之人要如何懲治你這竊賊!”
沈韫話音一落四周便安靜了下來。
那人還在狡辯“什麼竊賊?你别賊喊捉賊!明明是你欲當街行兇!”
“你既沒有偷竊,那你方才跑什麼?”沈韫懶得和他廢話“把玉佩交出來!否則我便将你扭送官府!”
“什麼玉佩?你看我身上哪兒來的玉佩?”
“你當真嘴硬?”
“我身上沒有玉佩。你若不信大可以搜。”
他敢說出這話那玉佩一定不在他的身上,難道這裡還有他的同夥?
沈韫的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若真有同夥,那人怕是早就離開了。
她沒想到竟會着了一個竊賊的道。
“你!”她手上的力道一狠,想要威逼他供出實情。
那人不懼反笑,分明在挑釁。
柳祈見狀立馬上前,握住沈韫的手示意她不要沖動。
“我那玉佩非比尋常。”柳祈道“那隻玉的穗子熏有降真香,你是否拿過聞一聞你的手便知道了。”
那人一聽臉色大驚,暗自捏緊了拳。
柳祈輕笑“怎麼?不敢?”
“你少胡說!”
“你不是說她冤枉你嗎?那便将你的手伸出來,大家自有論斷。”
那人遲遲不肯伸出手,企圖将手上的味道擦在衣袖上。
可沈韫不會給他機會。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他疼得龇牙咧嘴。
柳祈十分配合地接過他的手聞了聞,旋即笑道“看來你不僅是小偷,還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