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旭和鐘五本就嗜辣,聽江銜月喊他們吃飯,對視一眼就同時扔下了木槌往屋裡去。
不管了,先吃飯吧,吃飽飯才有力氣幹活。
一家人圍着火塘吃飯。
現在青菜都長起來了,土豆去年剩的也還有,又有之前曬的幹筍子,幹菌子,幹木耳,切成薄片的牛肉,百葉,毛肚,還有江旭帶回來的海帶,魚幹、苔幹等幹貨,配菜很豐富,一家人吃得熱火朝天。
“早知道是這個,我才不跟你們客氣。”江旭邊吃邊說。
之前幾年,他在蜀中待的時間最長,那邊也吃火鍋,雖然口味有些微差異,但他不是刻意追求正宗的人,對他來說,好吃就行了,這個湯底很對味。
江生以前也吃過這個,倒不是很驚詫,他也喜歡吃辣,但是體質經不住辣,一吃辣就上火,所以很少吃。
但今天這個并不是特别辣,反而有種濃郁的香味,遮住了那種直咧咧的辣,更香醇,令人回味無窮。
其實是江銜月想着以後天氣漸熱,怕底料放壞了,所以香料放得足,鹽放得也重。這會兒他們人少怕太鹹就沒敢放太多底料,她又加了些豆瓣醬和糍粑辣椒炒過,才有這滋味的。
鐘五也笑,他媳婦兒在家裡才剛掌過一次廚,仔細算起來,他雖吃過幾回她做的飯菜,知道她手藝好,但他還真不知道她不僅手藝好,更有巧思,今天這個火鍋幾乎一下子就俘虜了他的胃。
上次在嶽家吃的臘肉筍子菌子鍋也好吃,但那個就是個小炒菜,煙火氣足,圍着火塘吃是因為方便且暖和,味道遠不如這個豐富又刺激。
江濤吃得又是“嘶嘶~哈哈~呼呼~”的,連說話的空都沒有。
江留青也喜歡,不過江銜月在家裡還沒露過這一手,他就覺得她是在鐘家學來的,“你嫁過去,倒也學了不少東西,手藝比在家時還好。”
鐘五愣住,江旭卻道:“是聽娘說的吧,難得你記得清楚,還做得這麼好。”
江銜月笑,“也不全是,我聽人說過,自己也愛瞎琢磨,聽說蜀中濕熱,喜歡吃這種火鍋。”
“是,蜀中好多專門做這個的飯館,嶺南也有,京城那邊也有很多,更北邊的草原上也有呢,隻是各地用料不同,食材不同,味道也不大一樣。咱們這兒就已經是南方了,氣候濕潤,蜀中和嶺南更偏南,一年四季都潮濕,所以吃辣椒多,每天都離不了。好在我在家這段時間也跟着認了不少野菜和蘑菇,就是在路上,用這底料煮個湯也方便。”
今天的菜都好吃,但還是切得薄薄的牛肉和香軟吸湯的菌子最合他的口味。
“二哥說不定能适應南方濕潤的氣候,再想吃辣也不怕了。”
江銜月也是才知道江生要一起去的,不過她也放心許多,江生沉穩有度,心思清明,他比江旭更會與人打交道。
但是聽了江旭的話,她又接着道:“哥,野菜可以吃,菌子就算了。每個地方能吃的菌類都不大相同,各地環境不同,有的菌子在咱們這邊可以吃,到别的地方就不一定能吃了,你們行走在路上,入口的東西,可千萬要謹慎,就算要吃,也要找熟識的當地人确認過能吃才行。
“不過菌子也好,筍子也好,咱們這邊賣得貴,南邊卻盛産這些,你要是不怕麻煩,可以順路收一些幹貨,到了咱們這邊肯定好賣。
“還有就是藥材,那邊氣候條件好,藥材長得也好,但是有實力去那邊收購的商人卻少,這裡面的利潤估計比幹貨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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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夾菜的速度慢下來,他在認真考慮江銜月的話。
他最開始做生意既是偶然,也是生計使然。
最開始是從蜀中到嶺南繞了一圈,發現蜀中的刺繡和錦緞在嶺南和京城很受歡迎,因為嶺南有海外商人,這些東西都能賣得高價,從海外商人收購的香料、寶石等特産在京城、江南的一些城市也賣得很好。
他那時候有官司在身,雖說已經自證清白,但是事關重大,上頭一直沒說話,他的行迹也一直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沒想過回家,做生意也談不上用心,更多的時候就是遇上什麼覺得在哪裡能賣得上價,就走一趟,沒有固定的貨物。開始做錦緞和舶來品生意也是這兩年的事。
現在官司已了,既然想要安穩,還是要有個固定的營生才好。
舶來品的确是一條路,但過去與番人的交易一直處于三不管地帶,官府沒有明令禁止,卻也态度暧昧,所以他即便做這些生意,也不曾放到明面上,就是怕有一天撞到槍./口上,成為衆矢之的。
上個月,他更是收到消息,官家為了治理過去沿海通商的亂象,有意在□□粵等地開設市舶司。
這當然是好事,但對于散戶來說,以後的路子卻會越來越窄,利潤也隻會越來越小,至少絕對争不過那些有背景的大商戶。
他雖然在官家眼裡挂了号,但明面上也隻是初出茅廬的小蚱蜢,況且靠山有多大,敵人就有多強勁。目前事态不明,還不知道哪方能吞得下這塊肉,這個時候,自然要避其鋒芒,韬光養晦,生藥和幹貨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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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贊歎不已,他們都是一起長大,一起跟三嬸兒念的書,怎麼五妹妹就懂這麼多?
難不成真像他奶說的,他的腦袋是村口周木匠用榆木疙瘩做的,五妹妹的腦袋是月宮裡的娘娘用月亮上的泥捏的。
他以往覺得自己懂得不少,至少在一起長大的同齡人中是佼佼者,沒想到五妹妹更厲害。
像是這次出門,三哥也問了他和四叔、大哥要不要一起去,但是他們沒有出門闖蕩的勇氣,或者說舍不下眼前安逸的生活去冒險,盡管風險很小。但是現在他有一點點後悔了。
江旭琢磨了一會兒,問江銜月,“你手裡還有繡品沒有?”
江銜月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還有一幅,但是隻能給你看看。”那一幅才是真正的精品,是她這幾年來花費心血最多的作品。
江生倒是奇了,“什麼繡品,竟然隻能給他看看,我也想看看了。”
江銜月笑笑,“等你見過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