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哄睡了予晨,才帶着人往萬松閣去。
萬松閣遠離後宮居所,隻在後宮與前廷的中界線上,多有侍衛守護。
此刻日暮已落正逢夜,溫暖的南風帶走了霧霾,月朗星稀,月亮邊點綴幾朵雲,昏黃燈光下的紫奧城,紅牆映着琉璃瓦,美得寂靜而深沉。
萬松閣門外植着幾棵盤龍松皆盤虬卧龍,下有太湖石,蘭草蒼翠。另一旁種着黃杆烏哺雞竹,下有畦石苔藓青翠成趣,後有月窗可看内庭點點燈光。轉過頭,入閣有影壁,影壁是兩層疊影,前一層在上,為白底後一層在下,露着朱青月白色,皆是海棠窗式樣,卻以石刻成。
寶娟笑:“這萬松閣歸置的倒也有趣。”
我笑:“蒼蒼雲松,落落绮皓。造境雖不過幾尺,卻也盡達松節意了。”
轉過影壁,卻是再平常不過的庭院,既無草花樹木,也無奇石擺境,隻有一沙盤在西南牆角靜靜矗立,顯得有些突兀。
萬松閣廊下有内侍站着,見我來了,急忙行禮。
“起來吧,湛兒還未歇下吧!”
内侍回道:“回良妃娘娘的話,殿下每日用功到亥時才入寝,現下正寫策論呢。”
我點點頭:“進去通報一下吧。”
他點頭應是進了内殿。
不消半刻,予湛趿着鞋,披着外裳走了出來。
“給母妃請安,這麼晚了母妃怎麼來了。”
上前扶起他,給他披好衣服才道:“許久沒見你了,用了晚膳,看時候尚早,便來看看你。快入屋吧,倒春寒可不是鬧着玩的。”
予湛點頭,進入萬松閣,我脫下身上的披風遞與寶娟,讓了予湛坐下。
“母妃做了燕窩如意雙鴨羹,你最愛吃的,今早暹羅新進的金皮香瓜也帶了來,算不上什麼稀奇,當個玩意兒,嘗嘗鮮還好。”
說罷,茜雲打開食盒盛了湯羹給予湛,又把盛着幾角翠瑩瑩金皮香瓜的瑪瑙碟子放在了桌上。
隻靜靜看着他吃羹,他吃了兩盞才停下。
我才道:“今晨,母妃讀了抱樸子,廠譬,有些不太明白,夫子常誇你精于古籍,便來問問你。”
予湛聞言笑笑:“還請母妃考校。”
我拿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金以剛折,水以柔全,山以高陊,谷以卑安。”
他眼神晦暗閃爍卻道:“母妃是要告訴兒臣,兒臣身份不如三哥尊貴,他為長,又有皇後做母親,是讓兒臣時刻屈居于三哥之下嗎?”
“卑賤與高貴這種虛無缥缈劃分身份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阻擋抱負的理由。我隻是希望,在我們還沒有足夠能力的時候,要藏拙,要保全自身。銳鋒産乎鈍石,明火熾乎于暗木,貴珠出乎賤蚌,美玉出于醜璞。貴賤乎誰來論,人要自重,方才被人尊重。”
他恭手:“兒臣受教了,隻是不知以後該如何。”
我笑笑:“光而不耀,靜水流深。”
他深思一會兒,笑笑,方才應是。
說話間,有一臉生的宮娥徑直走進殿來,她兀自行禮,端着湯盞與予湛,行為頗有些怪異。
寶娟問:“你是哪裡的宮娥,四皇子身邊侍奉的一向是多寶,你是哪個?”
她隻躬身行禮:“奴婢是尚食局司膳宮娥,這是尚食命奴婢送來的。”
我朝寶娟使了個眼色,寶娟會意,接過了湯盞,又命後甯福之将人帶了下去。
予湛問:“母妃,可是有什麼不妥?”
“無事,母妃隻是看你已經吃了燕窩羹,再吃了這盞,恐晚上積食,還有,如果以後再有這樣來路不明的飲食,你都别吃。”
轉頭對多寶吩咐道:“以後不準這樣亂七八遭的飲食進入萬松閣。”
又在萬松閣坐在半柱香時間才出來。
出萬松閣時,寶娟早已站在門外。
“是否有異?”
寶娟點頭:“奴婢找了王太醫才查出,湯盞中有些傷人根本的草藥,一時半刻不緻命,但時常用的話,會得骨疽。”
“才得了一兩次獎賞而已,她便按捺不住了嗎!”
“娘娘我們怎麼做,去告訴陛下嗎?”
“現下她把控六宮,既然敢送毒湯,便是做好了萬全之策。你去,讓人在三皇子茶水中放些芒硝,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寶娟遲疑:“娘娘,這......”
“沒事,死不了人的,隻是讓他拉幾天肚子罷了。”
果然,予漓一連幾天腹瀉,請了假,被夫子告給了玄淩。玄淩隻道:“豎子,不學無術,隻顧胡吃海喝傷了脾胃,耽誤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