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雲意殿,日暮漸漸西沉,西邊紅紅的霞光映在紫奧城陰暗的輪廓下,竟生出了無限悲涼之意。我突然,不知道我做出的選擇是對還是錯,明明我厭極了這個地方,如今卻又回來了。與其說是我做的選擇,卻是我不能選擇。
佛教大德—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論》中說“若不知此心,奧秘法中尊,求樂或避苦,無義終漂泊。”
諾大的宮廷中,來來往往的人群,雜而多,卻井然有序。内侍宮女一盞一盞從遠處而來點亮了整個宮阙的蜿蜒曲折的道路。
我暗自思襯着拿些久遠的記憶,這時已有執燈的宮婢向前“恭喜小主,得選宮嫔之喜。”
我認出她是之前奉茶的宮娥,隻輕聲說:“你以後做事可要小心一些,不要再毛毛躁躁了。”從袖中拿出一些銀锞子賞她。
她不禁雙眸一動,行了一禮:“謝謝小主,奴婢送您出去。”
毓祥門外,青蕪與茜雲隻站在馬車旁,在哪裡望向人群中,看見我出來了,忙迎了上來:“姑娘可是累了。”
我隻笑笑由着她們攙扶我回到馬車上。
風吹起了馬車上的簾子,夕陽暮下的紫奧城,陰沉的像一隻可怖的怪物。慢慢的被甩棄在馬車後邊。
馬車行到府門前,一時下了馬車,蕭姨娘領了婆子們隻等在門口,看我下了馬車,卻是要俯下身跪拜,我隻連忙過去扶了起身。心裡已了然,應是早有人把我入選的消息提前通報了。
她攜了我的手隻笑道:“小主,可是累了,内堂已備好了飯食,吃了再去歇息吧。”
“姨娘,還是如往常一般稱呼吧。聽着怪不習慣的,再有,我們都是一家人很不用那些虛禮。”
蕭姨娘雖也點頭卻說:“姑娘雖是如此說,但國禮不可廢,沒得讓人笑話,說咱府裡的沒有禮儀體統。”
說話間已行至内堂,内堂梨木雕花的圓桌上,早已擺了一桌珍馐美味。一盤蟹釀橙,黃澄澄的惹人喜愛。一碟子滑溜三脆,嫩筍,小野蘑菇頭,枸杞頭,滑脆可口。一道菊苗煎倒是新意有趣,又配着一小盞蟠桃飯,米香中夾雜着桃脯的清香。突然想起一句“戲将桃核裹紅泥,石間散擲如風雨。”
我看一眼蕭姨娘隻侍立一旁,不由問:“姨娘怎麼了,為什麼不坐下一塊用飯?”
“妾身身份低微,實在上不得桌面與小主同食的。以往倒也罷了,如今姑娘已是妃嫔,是貴人。”
“姨娘向來是不拘這些的,何苦這般,我自是視您如長輩般的,您也是擔得起的。姨娘快些吃飯吧,涼了可就可惜了。”
她一時竟有些淚眼婆娑,應聲坐下與我用飯。一時飯畢,淨了手,我笑着對茜雲與青蕪道:“你們今天也辛苦了,快去用飯,早些歇着吧。”她們行禮自去了。
“劉媽媽,你去看看爐子上的銀耳雪梨羹好了嗎,好了就端過來給姑娘喝,這羹最是潤肺清燥的。”那婆子應聲去了。
一時堂中隻剩我與蕭姨娘兩人,我隻起身向她行了一禮,她隻慌張着:“姑娘,這可使不得。”
“姨娘,我如今也不算堕了家門,有幸選入宮門,隻是心中多有牽挂,家中弱母幼弟還望姨娘照顧。母親向來是半點兒心思全無,隻恐一時又惹了父親不悅,一時竟連個勸的人都沒有。”
“姑娘,不必說了,您要說的我全都明了,照顧服侍太太,本也是身為妾室的本分,況太太又是個好相與的。鵬哥兒更不必說,人肯上進,最是得老爺喜愛的,現下姑娘做了宮嫔,到底是給太太老爺增了光,為了您的臉面,老爺也不會那麼做的。”
她笑着斟了一杯茶遞給我:“家裡有我呢,您就放心吧,必不會讓姑娘有後顧之憂的。但是,宮中便是姑娘一個人了,萬事小心才好。”
我點頭接過茶:“有了姨娘這句話,我比吃了安心丸還要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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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一日,宮裡便有内監來宣旨。姨娘自是讓人擺了香案等物以備接旨。
内侍監宣道:“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總管内府抄出,奉旨:處州知府安比槐,十六歲女安陵容,着封為正七品常在,于九月十五進内。欽此。”
我垂首接了旨,謝了恩,姨娘自是備了銀子謝禮等物遞與内侍手中:“公公不成敬意,隻當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