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莫名的愁緒襲上心頭,不過想來這一世他沒有我,終是能夠和他的妻兒美滿喜樂的。
我笑了,既知與他無結果,又何必苦苦糾纏,我以為再看到他,我會怒,會怨,會恨。然,再見他,看他鮮衣怒馬,心裡雖有波瀾,卻更多的是為他高興。
他的馬與我的馬車擦肩而過,與這寬廣路上的衆多行人一樣,并無不同。
或許,上一世,我們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情分,他并無表露過什麼,隻是我太過執着,把他當成我心中的霸王,卻渾然不知,我并非虞姬。
馬蹄聲與少年輕快的笑聲漸行漸遠了,我笑的更盛了,然,不察覺間,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正好滴落在我手中《夢窗詞》中的那一句“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
佛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這滴淚就全當做是一個了結吧。
一旁的茜雲看我落了淚,隻遞了帕子過來:“姑娘,好端端的怎的哭了,可是這話本子上的故事不好。”
我隻拿帕子輕輕撫了淚,堪笑了:“就是因為太好了,才不禁讓人落淚呢。”
蕭姨娘從假寐中醒來,見我們說話本子笑笑說:“這話本子啊,偏生那麼多的郎才女貌,偏偏又不讓這郎才女貌在一塊兒,要麼家世不當,要麼是世仇,要麼是一廂情願白托付,要麼是貪慕榮華陳世美,幾次三番,你來我往,不是這個亡,便是那個亡,或是孤看哭墳憶往昔,纏纏綿綿,藕斷絲連,活得一點不灑脫,我不喜歡。”
衆人隻笑了,我也應道:“姨娘說的很是呢。”
蕭姨娘愈發有了興緻:“隻有郎才女貌,又隻花前月下,詩詞歌賦,卻半點兒人事都沒有了,我疑心,莫不是都成了仙兒不成,全是風雅趣事,不食半點煙火。又道是,那裡有那麼多的郎才女貌呢,既是高門大戶裡,知書達禮的小姐,又是飽讀詩書的公子,三兩面定了情,一時難舍難分,怎得那麼多情,不過也得虧是公子小姐,若是平頭百姓,整日這麼着,大約會餓死。”
衆人隻一時大笑,又應道确實如此。
“我若識的字,我也要寫,我偏偏寫那男子輕浮,再怎麼糾纏那小姐,那小姐偏不肯呢,非得急死他們不可。”
衆人一時笑得更盛了。
馬車又行了一盞茶的工夫,隻到了近宮城邊的“樂台坊”。然,此刻樂台坊間,自是人頭攢動,一連詢問了幾家客棧均已客滿,一時沒了法子,隻沿着禦街往西走,過了興國寺橋,去往興國寺橋去到興國坊去。
禦街大概寬二百步,橫穿衆多坊巷,從皇宮宣城門樓起,一路向南北綿延而去。禦街兩邊是長長的禦廊,更有許多商販在此販賣。
禦廊前安置了刷黑的杈子,路中央擺放着兩排刷紅的杈子,紅杈子攔起來的中心路段是皇家禦道,是嚴禁來往人馬通行的,違背自有刑法。來往的車馬隻能在兩廊的黑杈子裡通行,比不得紅杈子中心,因此馬車行得極緩慢,有時馬車還要停下等待。
着兩廊旁的商戶,卻因人群擁擠倒使得商販極興隆。
在路邊禦廊兩側的杈子内側,各邊有一條用磚石鋪就的禦河道。禦河道裡遍植荷花,此刻正是荷最盛的時節裡,蓮葉碧綠,綿延至整個禦河道,其中荷花,蓮蓬,菡萏點綴其間,竟是一幅極美的蓮花水境。又建觀蓮台,垂釣閣。多少魚兒遨遊其間,水面上遊着暖鴨,幾隻鹭鸶在岸邊悠閑自在的走着。
禦河道兩岸植着杏樹,桃樹,梨樹,海棠樹,紅葉矮楓樹,到了春末夏初之際,各色花兒次第開放,雜花相間,遠遠望去,一片錦繡。現下,隻秋海棠開的極盛,其餘各樹各類果子點綴其間,果香飄滿整條禦街。
這是世間最繁華之處,我們的馬車行得極緩慢,偶有車馬鈴聲從後方傳來。
興國坊隻有一家三縱寬的巷子裡,有一家客棧還有空房,隻是這裡的巷名極不雅,叫殺豬巷,往東三四裡地便是最負盛名的花街柳巷,蕭姨娘打量一番,隻說不成。隻又行了半刻鐘,到了臨坊的叫常樂坊的坊巷,在一條叫保康門街的一家叫保康福家的客棧住下。
自有客棧小厮去馬車上搬下行李物件,隻到了二樓東戶一間臨河的客房住下。
到底是長途跋涉,勞累不堪,吃過晌午飯,各自回了房歇下。青蕪與茜雲給我換下衣服,扶我躺到床上,她們想要收拾從馬車上搬下來的物件。“很不用動它們,又不在這裡常住,來回折騰,豈不麻煩。”
茜雲隻笑:“話雖如此說,但姑娘日常的穿戴也該尋出來才好,恐一時找,又要着急忙慌的。”
“也是,但也不急于一時,行了那麼久的路,你們也定是乏累,況多早晚不能收拾,快去歇息吧。”
她還待要說,但看着身旁的青蕪已是在打瞌睡。不由隻笑道:“這個懶丫頭。”說完隻躬身行一禮,拉了青蕪去了。
躺在床上,街市河邊交談聲,洗菜淘米聲猶在耳邊,仿佛那炊煙氣息入鼻,我聽着這聲響卻覺得極其心神安甯,不由得閉上了雙眸。
或許,是連日來的長途跋涉,累極了,一直睡到戍時方才醒來。一旁守着的茜雲見我醒了,連忙把床紗攏起,端了茶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