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紅色的油漆。
即便江括躲開了扔過來的刷子,但刷毛上甩下的紅色水點也避免不了落在身上幾滴。
“去死!”旁邊有人聲嘶力、神神叨叨地來回說,“都一起死,憑什麼你還活得好好的,當年……”
後面她說的什麼初螢都聽不清了,她咬着牙快步走過去,隻想把站在江括面前表情猙獰、不知道罵些什麼的人推開。
但江括的動作更快,他拉着初螢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後,牢牢護着。
同時,他迅速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林蔓容,眸子猛地一縮。
原本面無表情冷眼看着這一切的人眼中有不明顯的慌亂。
看到江括的動作,面前的女人情緒更加失控:“該死的是你,不是我兒子,你憑什麼過得幸福?!!去死,都去死……”
她聲嘶力竭,顯得瘋癫。
一句一句。
全是壓抑得讓人故意不上來的詛咒。
初螢氣得全身發抖,她從江括身後掙脫出來,滿腔的怒氣沒忍住爆發:“那你自己怎麼不去啊?!”
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不要對人惡言相向,失去控制的語言就像軟刀子殺人,不見紅卻會刀刀緻命。
但初螢做不到,她隻想原封不動扔回去。
“真想死,随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沒人管你想怎麼死!”由于憤怒,初螢的臉頰通紅,“但這裡沒人想陪你玩這個遊——”
後面的話沒能發出聲音。
去年失聲的後遺症,直到現在還會偶爾出現。
“沒事了沒事了,别生氣。”江括連忙把初螢拉進懷裡,拍着她的背連聲安撫,“深呼吸,平複一下情緒。李叔馬上就過來,不會有事的……”
顧不得原處的林蔓容,也顧不得面前的女人,他就這麼安慰着懷裡的人。
“我為什麼死!要死也應該是他!”不等初螢平靜下來,對面的女人更瘋:“憑什麼我兒子替他死?!要不是因為——”
“我管你因為什麼!”初螢從江括的懷裡轉過頭,罵道,“你能不能滾開?!”
初螢基本不說髒話,從小到大罵得最狠的一個字就是“滾”。
除了尤文傑,這是第二個她這麼罵的人。
江括把她往懷裡扣得更緊,低聲在她耳邊說:“初螢……星星。”
“别生氣。”他說,“星星别生氣。”
聽到這這兩個字,初螢的鼻尖蓦地更酸,酸得她下秒就要控制不住流出眼淚。
她想起來了,去年在手機裡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這麼多年,這樣的事情江括經曆了多少次?
隻要一想。
初螢心裡就止不住的難受。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那個女人看到落在地上的扳手,迅速拿起來砸過來。
江括看到時來不及閃開,猛地側過身,把初螢牢牢地、完全地抱在懷裡,護住,做好了後背被砸的準備。
後來,他确實聽到了扳手砸在身上發出的悶響,但卻不是砸到他的身上。
江括愣了下,想到什麼,猛地扭頭看。
林蔓容擋在他身前,她捂着肩膀,額頭都滲出一層冷汗。
但她一聲沒吭,隻是死死盯着動手的女人。
江括瞳孔一緊,連忙走過去。
初螢神色焦急,擔心問道:“蔓姨,砸得狠不狠,疼不疼啊?!”
耳邊傳來關心的話語,林蔓容卻來不及回應,她防備地盯着對面的人。
這瞬間,仿佛身上所有的刺都豎了起來。
看她不說話,江括以為砸得太狠,他的臉色不太好,道:“走去醫院。”
這時,忽然聽到林蔓容的聲音:“沒人誰替誰死。”
江括的動作蓦地頓在原地,他慢慢地看向林蔓容,眸子裡的疑惑下,藏着一絲不敢置信。
他整個人頓時僵在那裡。
“他爸爸隻是選擇了救他而已。”林蔓容從來都是溫柔的,但此刻她臉上的笑不見,隻剩悲傷,“救自己的兒子有錯嗎?”
聽到這句話,江括猛地閉上眼睛,他的眉毛皺着,似是呼吸不過來。
“明明我兒子離他更近,隻要他拉一把……”
“然後呢?”林蔓容聲音裡帶着哽咽,“老江拉他一把,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孩子掉下去是嗎?”
初螢的心髒猛地一縮,這刻她甚至不敢看江括的表情。
“你的孩子是寶貝,”林蔓容眼眶淚水不受控制流下,她深呼一口氣,才得以順利把剩下的話說出口,“我的就不是嗎?”
她說:“江括也是我們的寶貝。”
是他們倆放在心上,想好好照顧他,讓他平安健康快樂長大的寶貝。
但是卻沒能做到。
隻要想到這幾年江括的生活,林蔓容心痛得就要滴血。
她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不行。
“可他不是警察嗎?!”女人坐在地上,嘴裡隻是一味不停哭訴,“他不是警察嗎,警察不應該……”
“警察就不能有私心嗎?!”林蔓容鮮少急言令色,但她這刻卻質問道,“警察也是人,他也有家人!更何況……”
更何況他當時都不是警察了。
剩下的話林蔓容沒有說出口。
隻要想到當年的場景,她就覺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那場事故去世的不隻是你兒子,你來這裡說償命,”林蔓容問她,“那我丈夫的命誰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