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我該去找誰還?!”
女人被問得啞口無言,隻是哭叫得更大聲。
江括扶着林蔓容的胳膊往後面站房走,讓她坐在裡面的休息室裡,隻是說道:“李叔馬上來,先坐裡面休息。”
林蔓容眼尾有淚水滑過,點了點頭。
轉身離開之前,江括頓了下,又從門後挂着的袋子裡拿出一個白色小瓶,治跌打損傷的。
關爺爺上次專門讓他拿着備用的。
江括把東西放在林蔓容身邊,轉身離開。
幫她把門微微掩上後,他的表情才有瞬間的裂縫。
恰好,外面傳來李樹生的聲音,江括在擡起眼皮那瞬間,把所有的情緒遮得一幹二淨。
李樹生把還在地上哭罵的女人拉起來:“行了,起來吧。”
他問:“每年都要這麼鬧一鬧,不累嗎?”
“那你讓他把我兒子還給我……”
李樹生還是不厭其煩給她解釋:“你兒子的事我們都很傷心,但這件事和江括沒有關系,和他家人也沒關系,你不能把自己痛苦轉移到别人身上,他們也很無辜。”
“而且給你說了很多遍了,诽謗烈士,騷擾解釋家屬需要負刑事責任的。”他歎口氣,“你不能因為他們心善可憐你,就這麼肆無忌憚。”
“那你把我抓起來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她哭道,“那我們就一起去死啊!”
完全說不通。
李樹生放棄了,看着江括身上撒的油漆,問道:“有事沒?”
江括搖搖頭。
“我先把他帶回警局,”李樹生擺了擺手,“晚上說。”
他拉着女人往警車走時,看到向江括走過去的初螢,眼神頓了下,沒再說什麼。
等加油站重新恢複平靜,周圍滿地狼籍,初螢的注意力都在江括身上。
他下意識擡手去擦落在江括太陽穴的那滴油漆,即将觸碰到時,才反應過來沒有拿紙。
但也僅僅頓了下手指就接着前伸,直至皮膚相觸。
初螢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掉落在臉上的油漆,她嘴唇緊抿着,臉上帶着還未消散的怒氣,但動作小心又輕柔。
倆人離得很近,不過半臂左右的距離。
江括就站在那裡,任由她動作,感受着額角的溫柔觸感,他的目光停留在初螢的臉上,仔細描摹着,就像是要把她刻在心裡。
再也不忘。
江括穿得黑色體恤,紅色油漆滴落上面不明顯,但初螢就是覺得礙眼,皺眉嘟囔道:“衣服上的擦不掉。”
“晚上洗。”江括說。
“洗不掉扔掉!”初螢補充,“我給你買新的!”
江括“嗯”了聲,臉上終于帶了點笑。
說罷,初螢的眼神往站房裡面看了看,欲言又止:“蔓姨她……”
江括搖搖頭,頓了下,說:“我進去會兒。”
“嗯嗯!”初螢重重點頭,“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她說:“不要害怕江括。”
江括“嗯”了聲,轉身走進去。
屋内,林蔓容還是保持着原先的動作,她的眼眶不斷有淚珠浮現,像是怎麼也流不盡。
看到江括,她強撐着笑了笑,隻是稍微的面部表情,淚水就從眼眶滑落,控制不住。
江括就在她擡手就能觸碰到距離,但她一動不敢動,隻敢這麼看着他。
生怕這一切依舊是自己的幻覺。
江括蹲在她身前,良久,嘴唇動了動,叫道:“媽?”
聲音不大,裡面帶着不敢确認的試探性。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的原因,聽着有點啞,就像當初初螢嗓子剛好的那段時間。
聽到這個字,林蔓容終于有了動作,她慢慢擡起手,輕輕摸了摸江括額間的碎發,聲音哽咽:“都長這麼大了啊。”
也許是極力控制情緒的緣故,聽着有點失真,不似平常。
“阿括,對不起啊。”林蔓容的眼淚落下一滴又一滴,“是媽媽太軟弱了,留你自己這麼辛苦。”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着,那是極度悲傷才會出現的無意識動作。
想到這麼多年自己一次次忘掉江括,無數次從陌生人的眼光看他,隻要一想,林蔓容就難過得透不過氣。
就算從療養院出來,生活在同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她依然會忘。
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林蔓容就是看床頭櫃上的日記本,可即便知道,她也隻是無措的,想親近他,又不知道用怎麼樣的方法。
在大多數時候,他們更像關系融洽的合租者。
經常,林蔓容看着江括的時候,會覺得悲傷,但那時候她不知道那種漫天的悲傷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知道了,數以萬計的心疼和難過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席卷全身,痛得她呼吸不上來。
“不辛苦。”江括試探性地把頭枕到林蔓容的膝蓋,低聲道,“一點都不辛苦。”
完全的依賴。
就像是以前一樣。
這時候的江括就像小朋友,受了委屈終于見到媽媽的小朋友。
他說:“就是偶爾會想你們。”
很想。
很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