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括走後,初螢也轉身向酒店走去,但她沒有回房間,而是在大廳坐着。
她獨自安靜地坐在那裡,視線停在指尖的哨子上,手指動了動,銀色鍊子在上面繞了幾圈。
就像江括昨晚做的那樣。
初螢的眼睛下意識地彎了彎。
還有兩個月,她就成年了。
她想快快長大。
做到答應媽媽的事情,然後,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什麼都可以。
初螢坐在那裡,滿腦子的以後,直到天完全亮起。
直到于清清回了她的消息,初螢才回過神,知道她們醒了,準備站起身回房間洗漱。
酒店的隔音效果好,但在回去的走廊上,還是能聽到從房間裡面傳來的鬼哭狼嚎。
大家都覺得身體要散架了。
先爬山再去葡萄溝是因為方便,可以少走很長一段路程。
同學們當時胸有成竹說沒關系,顯然都高估自己的身體能力。
初螢笑着搖搖頭。
這時,前方不遠處的一扇房門打開,看到從屋裡出來的人後,她嘴角的笑容收了收。
初螢眸子垂下,準備和她擦肩而過時,身旁的人卻叫住她:“初螢。”
初螢步伐一頓,向說話的人看過去。
張希清把房門關上,問道:“他就是你這幾年遇到過最幸運的事情嗎?”
那晚回學校前,初螢這麼給她說過,當時她不知道為什麼說,現在卻模糊明白了。
沒有特指,僅僅一個“他”,但她們都心知肚明那個“他”是誰。
初螢沒有否認、沒有裝作不知道,但她也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想說什麼?”
張希清問:“爸爸知道嗎?”
初螢的眸子回視着她,平靜道:“不管他知不知道對我來說都沒有關系。”
張榮紹影響不了她任何想法和決定。
張希清整個人猛地愣在那裡。
不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而是吃驚。
看似初螢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每句話都是默認。
默認她詢問的一切。
在昨晚看到那個男生之前,張希清都認為能讓初螢放在心裡的,除了她姑姑,再也沒有别人。
不管是她,還是張榮紹,亦或是其他人,都很難真正走進她的心裡。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半晌,張希清才說:“你在這裡像變了一個人。”
一個她不太認識的人。
聽到這句話,初螢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神色如常“嗯”了聲,明明白白地承認。
她坦蕩承認,張希清反而沉默了。
在一起生活的這幾年,張希清從來沒有見過初螢笑得像昨天那麼開心,也從沒想過有天會在她臉上見過那種神情——一種完全信任,甚至可以說依賴的神情。
這不是一個好的信号。
别說她和初螢還有一層關系,就是普通朋友,張希清認為自己不能放任,于是她說:“這裡你人生地不熟,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出門在外很容易被騙。”
她隻能想到這一個可能。
初螢卻像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愣愣反問:“不要什麼?”
“被騙。”張希清解釋道,“你防備心很強,能讓你這麼快放下防備靠近的人,一定在僞裝。”
這下初螢反應過來了,但她覺得有點好笑。
好笑中帶點離譜。
但初螢沒有耐心給她講述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
沒有必要。
初螢口袋裡的手指在哨子上摩挲了幾下,嘴角向上翹了翹,搖頭道:“要騙也是我騙他。”
一看就知道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張希清急道:“我們倆的關系再不好,我也不會害你,我就是覺得有鬼!”
初螢輕聲開口:“那我也認了。”
她心想,江括要是真的為了騙他就好了。
蔓姨好好的,他爸爸也依舊陪着他。
張希清蓦地瞪大雙眼,一時什麼都說不口,覺得初螢就像是被蒙騙的花季少女。
因為缺愛,所以牢牢抓住别人釋放的、帶着欺騙性的感情。
“就算你覺得沒有得到爸爸媽媽的關心,也不能寄希望陌生人啊!”像是勸說迷途的人,張希有些話甚至沒有過腦子就說出口,“他們都是僞裝的,就喜歡騙你這種缺愛的人,更不會真心實意對你……”
還沒說完,張希清猛地反應過來。
她的嘴張着,卻沒能再發出半個音節。
明明耳邊還有同學們的鬼哭狼嚎的聲音,但四周卻靜得可怕。
張希清看向初螢的眼神有點慌亂,無措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初螢搖搖頭,沒讓她再說下去。
“我不缺愛,我媽媽很愛我。”初螢一句一頓開口,“至于張榮紹的愛我不需要,也不稀罕,就算沒有也不覺得有重要的。”
她有媽媽的愛,也有朋友的愛,身邊并不缺少溫暖。
已經很久,她們沒這麼說過話。
仿佛回到小時候,初螢緊繃着唇對她說:“誰要搶你的東西?!我來這裡,是為了不讓我媽媽擔心!”
“你寶貝的那些東西,扔掉我都不會要!”
确認初螢說的是真的後,在同個屋檐下,她們還算和平,但也沒有深交。
這是初螢第一次對她坦露心中的想法。
“至于江括,他沒有騙我。”
這句話說完,她停頓很久,久到張希清以為這個話題結束時,初螢的聲音才重新傳來:“他可能也不喜歡我。”
初螢擡眸定定看着張希清,說出在心裡循環了成千上萬次的話。
她說:“是我想愛他。”
字字清晰無比,似是要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她說給張希清聽,也說給自己聽。
這一句話說出口,這段時間一直纏繞在心間怎麼也理不清的思緒像是終于變得清晰起來。
就連心頭都變得輕松。
初螢舒口氣,臉上浮現笑容,看着張希清震驚的神色,她接着說:“謝謝你的提醒。”
不管她是出于好心,還是别的什麼。
說罷,初螢繞過她,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留下張希清像機器般僵在原地。
等洗漱完去吃早飯時,初螢避免不了和張希清見面,但每次她每次都明顯避開。
“怎麼啦?”于清清悄聲問,“你們吵架了,還是她做什麼虧心事了?”
初螢搖搖頭,轉移話題道:“你真的沒事?”
她太久不運動,整個人痛得要散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