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知序一直在外邊幹他的活,打地鋪的滋味不好受,之前在甯家日子過得在不成人樣,至少還有一張破木闆床可以睡,現在離了甯家,反倒沒床睡了,他琢磨着給自己打個竹床,恰好入了春,以後天會越來越熱,若有機會在這裡過到七八月份,必少不了一張竹床作伴。
冬暖夏涼的好東西,要是蘇靜蘅喜歡,他也願意給她做一個。
給她做的那個應該要大些,至少比現在這張床大,要夠打滾的那種,是過夏天又不是過冬天,哪裡涼快往哪裡躺,最好夠她躺在中間作一個“大”字,這樣才痛快。
——哎不對,七八月份?過了五月,最多六月,她就要投奔姨母娘舅去了,怎麼會在這裡待到七八月?
算了,那還是要做。
她不睡就給自己睡,到時候兩張床換着睡,自己怎麼高興怎麼來。
屋子裡聊天的聲音傳進甯知序耳朵裡,兩個女孩子聚在一塊兒說話,他想假裝沒聽見,可奈何那聲音太過惹人注意,兩個人叽叽咕咕笑啊笑,從他的樣貌聊到他平日說話做事是什麼樣子,自然誇他的多,于是實在忍不住,一邊若無其事地摸着從山裡拖來的竹子,一邊勾着嘴角笑。
他更高興蘇靜蘅總是不吝啬地說他的好話,這幾日同她一起,簡直把過去十年沒聽過的誇獎都補回來了。
元渺說他做的粥好吃,那蘇靜蘅就必要說他做的筍好吃,雞好吃,連煮的米飯都香,說他和别的富家公子不一樣,也不像他們平民老百姓,總之是個兩邊都沾一些,但又不全屬于哪一邊。
“那他是什麼?”
元渺聽她說得津津有味,順着窗戶朝外面看,就看見甯知序低着頭默默笑着,立刻噤聲,拍怕蘇靜蘅的手,指指外邊,小聲,“你相公聽着呢,瞧他高興的。”
蘇靜蘅不在乎,哼哼道:“怎麼說呢,反正他不一樣,我樂意同他在一起,比和其他人一塊兒好多了!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旁人肯定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可我同他一塊,總比身上帶着幾兩銀,跋山涉水過山路,要擔心自己被野獸吃,被人搶劫得好。”
她其實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昨日将攢下的錢拿出來數了數,加上甯知序給的那個戒指,說不準夠她雇輛車去穆陽。
雇車,那是大戶人家才會做的事,她這樣的人怎麼敢這麼想呢?
她長這麼大就沒坐過車,可自己走去至少要一個月,中間住店吃飯要花不少錢,現在有了本錢,她為什麼一定要虧待自己,叫自己去吃苦呢?
而且比起那點錢,去穆陽的路太遠,保全自己更重要。
若甯家的人不糾纏,到了說定的日子,寫個和離書,正正經經地分開,沒準還能讨筆賞錢,這樣在穆陽安家的錢也就有了。
這莊婚事到此刻更像一門生意,她隻顧着賺錢,來一趟不是白消磨時間的。
元渺不知她們兩個想的根本不一樣,抿抿嘴,靠到她耳邊悄聲說:“我明白。”
蘇靜蘅心道她能明白就好,有人懂她,她心裡便高興,吃完飯将碗收起來,出門同甯知序說:“别忙了,快進來吃飯吧,粥要冷了。”
“好。”
甯知序原本滿懷期待地想和蘇靜蘅一塊用早飯,現在既然有人陪她一起,自己當然不好打攪,識相地在外等着,等兩個人吃完才進去吃他那份。
蘇靜蘅進屋收拾收拾東西背着那隻小蔑簍便跟着元渺往山上村子裡去,臨走前甯知序叫住她,說: “莫貪玩,記得回來吃午飯!”
元渺見狀道:“到我家去,自然是要留在我家吃了,甯公子你來也吧,我同我相公殺隻雞給你們吃!”
“不要不要。”
一聽她說要殺雞,蘇靜蘅想也不想就拒絕,為了他們單殺一隻雞太誇張了,她不是才嫁到桃花村嗎?這樣做會不會叫婆家不高興呢?
她不敢問她的家事,不知道公婆對她怎麼樣,要是遇到不講道理的,為了一隻雞也能鬧得天翻地覆,那她就罪過了。
“怎麼了?你别擔心,我成親家裡随了十隻雞十隻鴨來,二十隻雞鴨都記在我名下,殺雞款客我還是能做主的。”
元渺看出她的擔憂,連忙解釋。
再說,她公公婆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有外人到家裡,向來都是大方招待的,一隻雞而已,前兩日還說要殺雞給她補身子,這不正好麼,她倆一塊補。
甯知序對蘇靜蘅道:“你前兩日想吃的那道菜,說好了今日做給你吃的。”
那模樣有些委屈,好像是她非要不回家,留自己獨守空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