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風刮得更加凜冽。
甯知序執着缰繩,将蘇靜蘅牢牢圈在懷中。
天邊一片暗金色,從遠處慢慢向此方延伸。
駿馬載着紅衣新人奔馳在初春新綠之中。
遠山巍峨,青墨纏綿。
甯知序盯着遠方,餘光瞥見面前不停翩飛卻始終未曾飄落的蓋頭,心思微動,深吸一口氣,朗聲道:“眼下不知是這春風不解風情,還是你這蓋頭更不解風——前面景色不錯,趁着天還未暗,你要不要摘下蓋頭看一看,順便再喘口氣?”
他換了稱呼,蘇靜蘅微微一愣。
但她沒那工夫細想,駿馬疾馳的颠簸幾乎讓她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馬蹄每落地一次,疼痛就加劇一分。
疼,實在太疼了。
墜痛感逼得她不停吸氣。
她捂着胸口試圖将這難受的感覺壓下去,然而還是無用,終于,她實在是忍不住,将頭上的蓋頭扯下,提高聲音喊道:“我覺得還是甯公子更不解風情一些!你這馬跑得太快了!我難受!”
風聲呼嘯,蘇靜蘅怕他聽不見,又提了提聲音,說道:“我要吐了!”
“嗯?”
甯知序聽見她的話,立刻勒緊缰繩,馬兒發出一聲嘶鳴,随後緩緩放慢腳步。
蘇靜蘅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他說話。
她身子慢慢軟下來。
甯知序察覺到異常,調整抱住她的姿勢。
同時,防止她從馬上滑落,抱着她的力道也更緊了一些。
蘇靜蘅沒精力去計較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她借力靠在甯知序身上,不停喘着氣。
背後的男人此刻一言不發,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蘇靜蘅緩過氣兒,疼痛稍有緩解,立刻打起精神,回頭照着那道目光直視回去。
她原想質問甯知序為何遲到又為何要撇下那些人帶着她離開,可擡頭看見他那雙眼睛,到嘴邊的話瞬間憋了回去。
這真是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
長睫如芳草,斂住一片春光。
天邊燦色映在他眼中如夜幕星辰,加上眸光透露出的半分不解,便是他此刻蹙着眉,也獨顯一分縱意的氣質。
蘇靜蘅盯了他半刻,默默吞了口唾沫,别過頭沒再繼續看他,也沒有說話。
馬兒在原地踱步,她沒說要下馬,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僵在甯知序懷中,氣氛就這樣凝滞住。
還是甯知序先開口,打破甯靜跟她道歉:“抱歉,忘了你不會騎馬,走得實在心急了一些,你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蘇靜蘅點頭,仍是沒有出聲。
見她點頭,甯知序放下心,雙腿夾了夾馬腹,馬兒便順着小路悠閑前行。
“蘇姑娘——”
甯知序開口喚她,解釋道,“今日我并非故意要當着旁人的面輕薄于你,實在是情況特殊,我沒有其他的法子。”
蘇靜蘅依舊沉默地聽着。
晚風悠悠,初春的傍晚實在有些涼,她不由緊了緊手裡的包袱,又聽見甯知序繼續說:“你若是不想嫁于我,現在便可以離開。”
蘇靜蘅疑惑地皺起眉:“離開?去哪兒?”
甯知序抿唇,想了想:“去哪兒都行,隻是最好别回你那家,我聽說你那爹是個——”
他蓦地頓住,小心翼翼地查看蘇靜蘅的神色。
畢竟是她親爹,不管做什麼外人沒有資格評價,他如此直言,說多了恐怕會冒犯她。
“是個賭鬼是吧。”
蘇靜蘅面不改色地接上他的話,“你不用顧及我的感受,經此一事,我與他已經沒有關系了,他做事無情,我痛罵他還來不及,怎麼會和你生氣。”
甯知序挑眉,點頭說是。
蘇靜蘅道:“不過甯公子将我帶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然後讓我離開,如此所作所為,與我那賭鬼的爹似乎無異。”
甯知序聞言臉上神色一僵,低頭注視着她。
蘇靜蘅直視他的眼睛:“我不走。我今日若是走了,被你家人知道,他們肯定還會派人去抓我,我哪裡跑得過他們?”
“……”
甯知序接不上她的話,又聽她憤憤地說,“而且我們的婚事整個洛城的人都知道了,我走不掉的,洛城之内我沒有親朋可以投靠,你若非要我走,也至少等我尋個落腳的住處才行!”
“我不是那個意思。”
甯知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甯公子是什麼意思?”
“我……”
甯知序有些遲疑,“你不怕我——”
他欲言又止,但看着她的眼睛,妄自菲薄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他似乎擔心她說出那個“怕”字,所以此刻格外注意她神色的變化。
蘇靜蘅思慮片刻,說:“我知道你也是被迫娶我,我若現在走了,也會使你落入兩難之地,眼下沒有其他的法子,隻能先順着他們的意思将這門親事續下去。”
“……”
蘇靜蘅不喜歡拐彎抹角。此事鬧得洛城上下皆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們的笑話。
她回不了家,一個人在外又無處可去,唯有甯知序那兒可以正大光明讓她落腳。
她沒辦法,隻能試着和甯知序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