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現在不能走,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将我接走,我們的事在旁人看來已經成了!要走也是你走!你若是不想走,咱倆就一塊兒回去,一切等過些日子外面流言歇了,你家裡人也不管我們,到那時候我們倆再各尋前程。”
甯知序緊緊盯着她,始終不置一詞。
如今世道雖然清明,可離了家,一個人出去讨生計終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别說她十幾歲,沒有認識的人,出了洛城,恐怕連個讨生計的機會都沒有,就要餓死在荒郊野嶺。
是,是他考慮不周,不該替她做出如此決定。
“甯公子?”
蘇靜蘅見他發愣,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甯知序回過神,瞧她同樣不輸氣勢地盯着自己,眉梢輕挑。
擡頭悠悠看向遠方,眉間的沉郁一掃而空,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聲音亦如風般凜冽,刮進蘇靜蘅耳朵裡:“行,既然如此,蘇姑娘也不要再如此見外了,叫我二郎便好,你願留下,也算幫了我,這些日子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凡事隻要我能做到的,自不會拒絕。”
蘇靜蘅聞言,摸了摸懷中包袱,語氣略微溫和一些,道:“甯公子倒也不必這麼說。等過段日子風頭過去,我找到落腳的地兒自會離開,到時必會付你一筆銀錢做答謝——”
她話說一半,甯知序直言拒絕:“不用。”
“可是——”
馬兒悠悠順着小路往前走,蘇靜蘅還想再說,甯知序卻是幹脆猛地一揮鞭,馬兒吃痛邁開腿開始狂奔。
蘇靜蘅動作被打斷,她驚呼一聲,身體一個不穩,倒在甯知序懷中。
甯知序迎風喊道:“抱緊了!别怕!很快就到!”
蘇靜蘅吓得閉上眼睛。
明明上一刻還在好好跟他說話,誰知下一刻他就發瘋了!
她的脾氣從來一點就容易炸,眼下努力忍着,緊緊抱住甯知序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叫他慢一些,偏他死活不聽,于是最後還是沒忍住,惱羞成怒罵道:“甯知序!你混蛋!”
甯知序假裝沒聽見她罵自己。
馬背颠簸,好不容易到了住處,蘇靜蘅覺得自己腦漿已經要被搖勻了。
甯知序先下了馬,伸手要抱她下來。
她強撐着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拒絕他的好意,随後學着他的模樣,一隻腳踩着馬镫試圖跳下來。
眼前閃着無數星星,她自以為跳得潇灑,落地時方知後悔。
右腳在地上踩了個空,刹那間劇烈的疼痛從腳腕傳來,蘇靜蘅忍不住悶哼出聲。
也幸虧甯知序眼疾手快在旁邊扶了她一把,不至于讓她摔出個狗啃泥。
“你沒事吧?”
“……”
一隻腳落地,另一隻腳憑空吊着,蘇靜蘅一聲不吭嘗試用左腳往屋門口蹦,甯知序見狀道:“我背你。”
“不用。”
蘇靜蘅抱着包袱繼續固執地跳着。
甯知序知道她是惱自己了,走到她身邊強硬地扶住她。
再一次摸到他手心粗糙的繭痕,蘇靜蘅瞬間僵在原地,她沒甩開他的手,但看向他的目光裡仍然充滿怨氣,甯知序終于心虛了,慢慢開口道:“對不起……”
“……”
蘇靜蘅悠悠看着他,喉嚨擠出一個淡淡的“嗯”字,然後說:“算了,你不要錢,我還不想給呢!”
她說話有點孩子氣,甯知序笑了笑,随即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一緊,蘇靜蘅便牢牢反握住他的手,就這樣吊着一隻腳拉着他蹦進屋。
這一處宅子比她心裡想的要小很多——除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廚房,便隻有一座看起來年久失修,但勉強能住人的三連房。
她原以為甯家廢宅就算再廢也會是個大宅子,誰知比起自己家那破院子好不了多少。
不過房子雖然簡陋了一點,但有個地方能讓她睡覺已經很不錯了,總比被這位甯二郎丢在城郊自生自滅的好!
蘇靜蘅被扶着跨過門檻,先入眼的不是屋裡獨具一格的簡陋擺設,而是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一條人影。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颠出問題來了,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睜開眼那人影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面前。
“這是?”
甯知序神色從容地說:“是家裡派來看守我的人,被我打昏了,死不了,你别害怕。”
“……”
他扶着蘇靜蘅坐下,又給蘇靜蘅倒了杯水放在桌邊,随後蹲下身說:“讓我看看你的腳腕傷得重不重。”
蘇靜蘅迅速縮腳,防備地看着他:“不必了,隻是扭了一下,休息休息明天就能好,不用你幫我看。”
見她如此警惕,甯知序低低歎了口氣,他不好強行查看,起身從旁邊的木櫥裡拿出一個箱子,打開裡面放着各色藥瓶,從中挑出一個小瓷盒塞到蘇靜蘅手中:“那你自己上藥,這藥專治跌打損傷,靈得很,要是明天還沒有好轉,我再替你看看。”
蘇靜蘅點頭道了聲謝,甯知序又問她:“你餓不餓?天色已晚,現在做飯恐怕太遲,正巧今天回去的時候順便偷了幾個包子和餅,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廚房熱一熱給你吃。”
蘇靜蘅将瓷盒放回桌子上,聽見他的話,疑問道:“偷?你還回去偷包子了?”
“嗯。”
甯知序聳肩,站在門口讓出一道空兒,指着外面的馬說,“那馬也是我偷來的,不然你猜甯家的人怎會平白無故對我這煞星那麼好,給我一匹馬讓我來接你。”
蘇靜蘅瞪大眼睛:“所以你是先打暈了這人,然後跑回城裡偷了匹馬才去接我的?”
“嗯。”
“為什麼?”
蘇靜蘅不解,“你不去接親也行,反正我總歸是要來的。”
甯知序不甚在意地一笑,說:“可我那時怎麼知道你‘總歸是要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