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蘅抹了抹被攥皺的蓋頭,沒有一點猶豫,往頭上草草一蓋,自己提着裙擺摸索着就往轎子那兒去。
前面的轎夫連忙壓轎方便她上轎,圍着的人這時才敢發出聲音,一個個歎着氣,說道:“走吧走吧,沒熱鬧可看了!”
“早知道就不來了!浪費力氣!”
“昨日去求的符沒用上,唉呀,哪有人家辦喜事新郎官卻不來接親的!”
人群吵吵嚷嚷正要散去,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道哨兒聲。
衆人停下動作皆朝着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人一馬出現在崎岖小路上。
有人驚疑出聲:“那是——”
蘇靜蘅頓住腳步,周圍似乎陷入一片疑惑的甯靜當中。
但很快,一道清冽的男聲自耳邊響起,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是我來得遲了!”
蘇靜蘅愣在原地,抓着裙擺的雙手松松握握,接着又聽見那人下馬的聲音,腳步聲愈來愈近,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諸位這麼瞧我做什麼?大喜之日,新郎官怎麼可能不來呢?是我被絆住腿腳,耽擱了些工夫,來遲了,還請娘子莫怪!”
說罷,衆人便瞧見這身穿紅衣的少年停在蘇靜蘅面前,朝她恭恭敬敬彎腰俯首行了個歉禮。
一群人怔在原地說不出話,唯那喜婆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年,張大嘴巴:“你、你……”
這甯家二郎不是被打暈了捆起來扔去城外廢宅裡了嗎?
他怎麼跑出來了?!
看守的人呢?
不是說沒接到新娘子之前不允許放他出來嗎?
不對——
喜婆又忽然驚醒。
他們将甯家二郎打暈是怕他不願成親沖喜,可如今他自己來了,這模樣分明是願意娶蘇家娘子的,那甯府的人先前費那麼多的力氣幹什麼?還要她頂着壓力一個人來接親,這不是白給她找麻煩嗎!
這一日為了把人接走,她是軟硬皆施,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說了半天就差拿刀架在新娘子脖子上逼着她上轎子,現在好不容易把人哄出來,新郎官倒是來了。
甯府那邊知道人跑出來,一生氣,不給他們賞錢,那她這一天費這麼多力氣,豈不是在自讨苦吃?
甯知序不知喜婆的心思,此時停在蘇靜蘅面前,歪頭飛快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後伸手在蓋頭前掃了掃,故作什麼都不懂地發問:“你能看清楚路?為什麼沒人攙着你?”
喜婆回過神,幹笑兩聲:“是新娘子自己不要人扶——這不等新郎官親自來攙嘛!這種事哪輪得到我們來辦呢?”
蘇靜蘅默然。
透過大紅色的蓋頭,她看不清甯家二郎的模樣,但依稀能從透光的影子中分辨出他離自己是何距離,又做了什麼動作。
四周議論聲漸起,在場之人回過神,都對這忽然到來的新郎官十分好奇。
“這就是甯家二郎?模樣倒是俊得很!瞧着與蘇姑娘十分相配啊!”
“俊有什麼用啊?還不是個掃把星!”
“是啊,哪有這麼接親的!随便找幾個人來接新娘子,自個兒還遲到!蘇家姑娘碰上他真是倒了大黴了!”
又是一陣歎息。
甯知序仿佛沒聽見那些譏嘲的話,他隻顧着應下喜婆的話,說道:“自然自然,今日辛苦各位,後面之事交給我便好。”
喜婆聽見他的話,連連點頭表示應和:“是是!接下來都交給新郎官了!”
她以為接下來隻要将人交給甯知序,然後自個兒跟着隊伍将新娘子送到城郊住處就好,誰料甯知序聽完她的話,忽然彎腰偏首,朝蘇靜蘅湊過去,好語氣地詢問她:“所以娘子可否願意與我同去?”
他咬字重重落在“與我同去”四個字上面,蘇靜蘅皺了皺眉,不知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旁邊的馬此時發出幾聲嘶鳴聲,她愣了愣,明白過來。
這甯二郎是問她願不願與他共騎一匹馬回家!
她猶豫着,喜婆聞言臉色一變,趕緊打斷:“這恐怕不符合規矩吧?”
“怎麼不符合規矩?”
甯知序笑了聲,“便是接親都不讓我親自來,家裡安排的這樁婚事何時尊過規矩了?”
周圍的人聽見此言,個個驚疑出聲:“是甯家不讓他來接親的?為什麼!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說法?”
“我看是怕他身上晦氣傳給别人,所以将他關着,不讓他出來禍害别人!”
話落,衆人不約而同後退一步,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有新求的護身符,一個個又挺直了腰杆,裝作一點不怕的樣子。
甯知序聞言一點不惱,還甚是好脾氣地彎了彎唇角,随後朝着蘇靜蘅伸出手,道:“如何決定但聽娘子選擇,旁人沒資格說道。”
蘇靜蘅心髒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垂眸,從蓋頭的縫隙之下,看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到她面前。
似乎此刻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緩緩伸手,還未觸碰到甯知序的指尖,便見他主動向前一伸,緊緊拉住自己的手。
與那清冽的聲音不同,他手指上粗糙的繭子從肌膚上劃過,蘇靜蘅猛地縮了下身子。
但沒給她機會多想,一雙手忽然箍住自己的腰身,她驚呼一聲,緊接着身下一輕,甯知序将她打橫抱起,上了馬,便頭也不回策馬而去,隻餘下喜婆在身後急忙追趕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