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羅湖生剛宣告他病情的一瞬間,羅倍蘭就想好了她要走。
憑什麼讓羅志麟休學打工攢錢?他才是羅湖生和劉淑華的孩子,一切理應都先給他。
這個家養了她十二年,她理應為他們做些事情。
羅倍蘭又想起了羅秋月,那個生下自己以後一直瘋瘋癫癫的女人。
她覺得羅秋月真是又可恨又可憐又可悲,生下自己的男人隻給羅倍蘭留了一個名字就走了。
他愛羅秋月嗎?可他給羅秋月也是一個假名字,以至于羅秋月無論如何都沒找到他。
而且羅倍蘭恨透了她這個名字。
羅秋月數次扣着她的肩膀,歇斯底裡地質問為什麼羅倍蘭是個女孩子。
那張臉青筋爆起,眼下烏青,遍布紅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突出來,猙獰的五官被散落下的一绺绺發絲遮掩着,更顯得恐怖。
你為什麼不是男的!
如果你是男的你爸怎麼可能會走!
她記得她是這麼咆哮的。
她那時就理解了自己名字的真正含義——“備男”而已。
當羅秋月歇斯底裡的時候,她在幹嘛?
羅倍蘭又疼又怕,隻顧得上哭,也隻有哭,接着就是周圍鄰居被吵醒後更加憤怒的怒吼。
因着羅秋月的原因,羅倍蘭連鄰居的好臉色都難看見一次。
有時候她真希望羅秋月死了,如果她還活着,也一定要過得比世上最慘的人還要慘。
羅倍蘭抽空揉了揉臉,把心底翻湧的情緒強壓回去,她把最近的事情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試圖轉移注意力。
馬凱好像又有好幾天沒消息了……
最近天氣涼快了些,羅倍蘭習慣下工後去外面透透風,順便抽根煙。
今晚是個陰天,看不見月亮,羅倍蘭莫名心裡有些發慌。
“羅倍蘭!你他媽的!”
羅倍蘭覺得聲音耳熟,剛扭頭,隻看見半個琛哥的臉,就被人一下子扣住了手腕,被以一個反手的姿勢壓到了牆上,剛點燃的煙頭直直掉在地上,火星在黑暗中閃爍幾下後就熄滅了。
她下意識地掙紮了幾下,換來的是皮肉磨擦在粗糙磚牆上的生疼和一連串氣急敗壞的咒罵。
“你這賤人,知不知道馬凱那小子跑去哪兒了?他跟你提前串通好了是不是!”
琛哥站在羅倍蘭前邊,上下翻動的嘴唇裡噴出幾滴腥臭的唾沫,有些濺到羅倍蘭臉上。
“馬凱不是跟着你走了嗎,我都不知道你在問什麼?”羅倍蘭強忍着恐懼,反問。
“我看就是你挑唆的吧,馬凱平時可老實得很。”
跟着來的還有那個染着粉色頭發的女孩,她伸手從羅倍蘭的口袋裡掏出了她的手機,一條條翻起了她的通訊記錄和信息。
羅倍蘭聽到電話撥通的滴滴電子音,應該是給馬凱打電話了。
幾個人安靜下來,等了好一會兒,那頭久久沒接。
“他人不見了你就不會給他打個電話嗎?”見那頭沒接電話,粉毛的音調都在無形之中拔高了好幾個度。
“他跟着你們出去又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他又沒告訴我去幹什麼了,你突然問我,我也找不到他啊。”
琛哥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嗤笑,在羅倍蘭面前蹲下,手背一下一下拍在羅倍蘭的臉上,緩緩吐出一口氣:“找警察?你知道我叫他幹嘛去了嗎?那小子去給老子讨債,他拿了錢,人倒是不見了,十二萬。”
“什麼?那,那你們找人得報警啊……”
“報警?”琛哥示意身邊人給他點燃一根煙,這會兒卻慢條斯理地深吸一口氣,“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不知道老子放的高利貸?”
一串煙霧從他嘴裡噴薄而出:“你以為老子給他那麼多錢是幹嘛的,買他做馬仔,懂嗎?”
羅倍蘭腦子嗡的一下,徹底宕機了。
“我找他歸找他,但是我也得讓他知道琛哥在找他,你跟了他那麼久,也該一起長長記性,你說是吧?”
說着,琛哥從嘴裡摘下吸了一半的煙,把它燙在了羅倍蘭的手背上。
煙絲還在燃燒,但琛哥沒有立馬松開的意思。
持久的疼痛讓羅倍蘭發出一聲聲慘叫,冷汗順着額頭滑落,紮進眼睛裡,刺激得眼球生疼。
煙頭熄滅,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散到周遭的空氣裡,又被風吹散,被汗液浸透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她的脊背一陣陣地發涼。
等疼痛和恐懼散去,琛哥一夥人已經走了,羅倍蘭去了最近的藥店,簡單把膝蓋和手臂的擦傷的清理了。
被煙頭燙過的皮肉顯得格外恐怖,還夾雜着一絲惡心。
藥房的老闆對着羅倍蘭的臉觑了又觑,臨走的時候問她要不要祛疤膏。
“多少錢?”
“兩百八。”
“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