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和羅倍蘭玩兒完回來以後,羅倍蘭的臉在林瑜腦海裡出現得愈發頻繁。
林瑜索性找教導主任要了曆屆老教師的聯系名冊,加上了陳君洋的微信。
陳老師的頭像是他戴着墨鏡在一個湖邊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老頭精神矍铄,笑得滿臉褶子,她甚至能透過照片看見他笑得一抖一抖的白胡須。
好友驗證很快就通過了。
寒暄了幾句,陳君洋很快就想起了林瑜的名字,林瑜提出後天去探望他,陳老師欣然答應。
你一個人來嗎,還是約着其他幾個同學一起?
我一個人,林瑜打字回複。
到了約定的那天下午,林瑜去水果店買了兩個果籃一盒點心,打車去了陳老師的家裡。
陳老師家在五樓。
等林瑜背着果籃呼哧帶喘地爬上五樓,整個人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瑜平複了一會兒劇烈起伏的胸膛才擡手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陳老師,他們家的采光很好,屋裡亮堂堂的,窗子旁邊擺着一個水缸,兩隻小烏龜趴在水面的景觀上。
林瑜被陳老師一臉笑着迎進門。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陳老師不複記憶裡的嚴肅神情,反倒添了幾分歲月洗滌過的平和。
陳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健談,林瑜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陳君洋這邊已經開始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起來。
“你上學的時候就不怎麼活潑,前兩天你說要來看我,我還尋思你長這麼大了說不定會拉着老同學一起來呢,結果還是獨來獨往的老樣子,還帶這麼多東西來,哎呀你說說你這孩子。”
“你現在回一中當老師啦?當個老師也不累,跟我那時候一樣,清清閑閑的,寒暑假還能抽個十天半個月旅旅遊,多好是吧?我就不覺得當老師累,嘿嘿!”
你可是一點兒都清閑不下來……想起陳君洋做自己任課老師時的種種,林瑜暗自腹诽道。
面上林瑜還是點點頭附和。
小老頭說話的時候手上也沒閑着,語畢就遞給林瑜一個削好的蘋果。
林瑜沒有在長輩說話時吃東西的習慣,她還在考慮如果見縫插針地啃蘋果要啃多久的時候,陳君洋示意她直接吃。
“哎呀,又不是要你上課搞鬼,這麼小心翼翼地幹啥,我規矩又不多。直接吃!”
林瑜陪着陳君洋天南地北聊了會兒,林瑜才問起真正想問的。
“老師,你還記得羅倍蘭嗎?”
“記得啊,我想想……欸不對,你倆怎麼認識的?我記得你畢業了我才教的她。”
“我和她……”
剛說一半的話被陳君洋急着打斷了:“她現在過得怎麼樣,當時她突然跑出去打工了,半夜一個人就跑了,女孩子家家的,又是一個人,多不安全?我都沒勸上幾句的機會。”
陳君洋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已經回來了,她現在就在一家大餐廳裡上班。”
說好聽點是上班,但羅倍蘭的工作範疇不過是個打工的。他閱曆豐富,猜得到林瑜描述間的美化。
對面的男人難得地有些沉默。
“陳老師,羅倍蘭她以前在學校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跟你差不多,也是個悶娃娃。”
按陳君洋的回憶說,羅倍蘭在班上沒什麼親近的朋友,總一個人呆着,比起林瑜還要沉默寡言些。
羅倍蘭學東西還算快,就是經常課聽着聽着就走神了,小姑娘總看着空空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但是一和她說話,她的反應又總是笑嘻嘻的,看着不算太正經,卻幾次把陳君洋打好的腹稿不動聲色地噎回去。捱到上課打鈴,陳君洋想說的話沒吐出幾句,就不得不把羅倍蘭放回去。
陳君洋說着,伸手揉了揉眉毛,像是想揉開眉宇之下深藏的憂愁。
“我還問了班上的其他同學,想看看她是不是和班上的同學有什麼矛盾,她成績說實話還可以,一直挂在班上二三十名的位置,不上不下的,又不怎麼努力。”陳老師依舊是歎氣。
“那她的同學怎麼說?”
陳君洋搖搖頭:“看不出來啥,應該是沒鬧矛盾的,都說她文文靜靜的。”
“她現在過得不算太好吧……”陳君洋面上盡是惋惜神色。
被陳君洋約談的次數多了,羅倍蘭也主動和陳君洋說過一些家事。
她說,她的爸媽離婚了,她被寄養在舅舅家,舅舅一家比較照顧她。
那之後陳君洋對她就不自覺松了些口氣,把兩天一次的約談改成了兩天一次的額外輔導。羅倍蘭成績的排名也不負所望地往上挪了一點,從在二三十之間的浮動爬到了一二十名之間。
高三,羅倍蘭學的比之前認真了些,但她數學英語都不拔尖,排名大起大落也是家常便飯,陳君洋怕她拿心态去鑽牛角尖,最後一次叫她去辦公室的時候,那時候任誰都想不到這會是他們師生間最後一次見面。
羅倍蘭神色無常,還是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