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籃球場上來了一個大哥,看着三十歲上下,他大多時候都光着膀子,裸露的皮膚上紋滿了線條粗犷的圖案,身邊通常圍着三個四個對他馬首是瞻的男人。
羅倍蘭又被拉來看球時,那個一身社會氣的男人也在。
他和馬凱打得有來有回,男人看着興緻很高。
結束後,男人大笑着去夠馬凱的肩膀,摟着馬凱誇他。
羅倍蘭看不出馬凱笑起的褶子裡到底堆了幾分真切。
羅倍蘭問起馬凱關于那個大哥的事,馬凱告訴她,那個男人在這一帶很有勢力,如果跟着他可以掙不少錢。
“你确定他是好人嗎?”
“嗯,”馬凱點點頭,“琛哥開了很多店,我想跟着他幹。”
羅倍蘭張了張嘴,嘴唇翕動幾下又合上,沒再開口勸他。
“琛哥”這個名号羅倍蘭也從别人嘴裡聽到過幾次,他在廠區這塊兒的打工仔之間挺有聲望。
倒不是心裡認定了他劣迹斑斑,隻是一想起琛哥那張在紋身襯托下皮笑肉不笑的臉,羅倍蘭心裡就免不了地發怵。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馬凱也離開了廠子,真去跟着琛哥混了。
羅倍蘭還在流水線上做着,身邊的位置換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老女人。
輪到羅倍蘭休息的時候,馬凱會拉她一起去琛哥組的飯局。
琛哥似乎格外得意馬凱,讓馬凱跟着另一個人打理一個店面。
馬凱也在短時間裡闊綽了不少——從他在飯桌上塞過來的一條精美包裝的項鍊可以看出來。
不過琛哥的口音很重,羅倍蘭大多時候聽得雲裡霧裡。
馬凱在琛哥面前得臉,羅倍蘭便也跟着叫一聲琛哥。
今天琛哥穿了件短袖,隻從脖頸那裡露出一片花花綠綠的圖案。
之前見過的那個粉頭發女孩也在,她的發根已經長出來了新的黑色發茬。
她貌似是琛哥的某個親戚,感覺得到她不喜歡自己,羅倍蘭幹脆避開了和她的眼神交集。
飯菜的味道還不錯,羅倍蘭自顧往肚子裡填東西。
琛哥有些時候還真有些像一個實在的老大哥,他挨個問過圍在桌上的小弟,酒過三巡,才開始紅着臉大聲講關于他名下的二十來個鋪面和老小區在收租的幾棟樓。
吃飯的間隙,羅倍蘭查了一下那條項鍊的價格,一千多。
“琛哥怎麼和你認識的?”
“有人跟他說我球打得不錯,他就來這了。”
“你刻意讓着他了,是嗎?”
馬凱偏頭看了羅倍蘭一眼,點點頭,笑了一下:“一開始是怕赢了被他揍,後來發現他人挺講義氣的。”
羅倍蘭對此不置可否。
“我跟着琛哥混能拿不少,你要不也别在廠裡待了?”
羅倍蘭猶豫了一會兒,搖搖頭。
“你上次不是說,你不想在廠裡做了嗎?”馬凱的情緒有些低落。
“這有什麼?不想上班的話誰不是天天在說?”羅倍蘭蹲在台階上和馬凱聊着,“欸對了,琛哥除了叫你管門面還讓你做什麼啊?我聽他說了好幾次叫你去找誰誰誰……但是我聽不太懂。”
“就……幫他跑腿,拿些東西之類的小事。”
“這點事就一次給一千嗎?”羅倍蘭疑惑道。
馬凱聳聳肩:“他有的給,我就拿呗。”
天空看着總是灰撲撲的,樹葉上也落了一層灰,看着枯黃的枝幹,羅倍蘭覺得這裡的樹早晚會枯死。
“我送你的項鍊怎麼不戴?”馬凱問。
“我……挺喜歡的,還舍不得戴。”羅倍蘭沒看他。
那天後,羅倍蘭再見到馬凱,他右臂上多了一個蠍子圖案。
那隻蠍子擺着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正兇神惡煞地翹起尾刺。
琛哥親自給馬凱紋的。
羅倍蘭不太喜歡琛哥身上的社會氣,跟着馬凱見過他幾次後就不願再參加他們的活動了。
有時候馬凱會突然很忙,一連幾天沒什麼消息,羅倍蘭估計他是跟着琛哥辦事去了。
可可和她男朋友也相處得不錯,羅倍蘭在寝室躺着的時候,也樂得聽可可語氣歡快地和自己聊些瑣事。
就這樣慢慢到了十一月,羅倍蘭給床鋪加了一條小毯子,白天依舊很暖和。
羅志麟打來的電話頻率也多了,他已經過了實習期,公司會給他安排好食宿,但沒說兩句總免不了和羅倍蘭掰扯家裡的賬目,要她回去。
提到回家,羅倍蘭心裡總還憋着一口氣。
那晚舅舅舅媽的争吵畫面還曆曆在目,她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麼面對他們。
雖然嘴上能和羅志麟開着玩笑搪塞過去,但她不可避免地對此感到惶恐。
她躲避了十幾年,不想承認她就是一個被親生父母棄如敝履,隻能寄人籬下的可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