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章有些摸不着頭腦,“遠山盞?是什麼?”
丁年眉間的陰翳斂去,神色恢複如常,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你有意中人麼?”
李彥章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兩天是有什麼說法麼?昨晚大哥剛問完這個問題,今晚年哥又問,他想了想,老實的說:“應該是有。”
丁年偏頭看了他一眼,“應該?那就是愛而不得了。”
“年哥,我大哥說過,愛讓你不像你,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看到你這樣,我大概懂了。”
“算了,聊這個沒勁。”
“那……年哥,跟我回家吧。”
“這話你跟警衛員說。”
“那你是答應了?”
丁年歎了口氣,“這不是在跟着你走麼。”
車内,李彥章有些欲言又止的問:“年哥,明天你都什麼行程?”
“接虞歲出院。”
“明晚有個小型的拍賣會,地點就在李家的一個私人山莊,你跟歲歲一起來吧,她傷剛好,這陣子住院也悶壞了。”
“有什麼稀罕物件?”
“我家老爺子說,旁的小兒女的玩意倒也罷了,舊版西毫一定要收入囊中。”
丁年暗自思忖,眼下經濟方面的重建确實需要回收各版劣質西毫,重鑄新的西毫,隻是……“小兒女的玩意?”
“嗐,說是拍賣會,倒更像是一場衆人心照不宣的聯誼,主題是相思,有頭有臉家的公子哥和大小姐都會到場。”
翌日,北林關,容衣戲園。
李彥嶼風塵仆仆的走進戲園,緩步走上樓梯,一邊摘手套一邊問,“他呢?”身後的副官接下他的披風和帽子。
堂倌支支吾吾的回:“江少爺他……在小花園……”
李彥嶼走進包廂裡坐下,“嗯?”,茶房手腳麻利的奉上茶,副官俯身到他耳邊低語幾句……他端起茶盞的手頓了一下,随即将茶盞不輕不重的放到桌上,“去拿字箋來。”
副官一路下樓走到小花園,江亭見到他,也不驚訝,懶懶的揮手打發掉一旁的小倌。
“軍長給您的。”
江亭展開字箋,上面龍飛鳳舞的四個字映入眼簾:嬉否?嘻否?
“他在哪?”
“三樓包廂。”
江亭擡頭看向三樓唯一一間包廂的方向,從他的視線看過去,李彥嶼站在窗前,俯視着他,一如初見,像遠山的霧,暗處的芒,天邊的神衹。
李彥嶼總是這樣,讓人無法捉摸,無法觸及,無法遠離,無法自拔,很矛盾,又無解。
江亭很多時候會恍惚:我确定這一路的颠沛流離都是為了遇見你,但是,我究竟該愛你還是恨你?
李彥嶼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門口的江亭,他可真美,美的雌雄莫辯,美的讓人心醉。
三年前李彥嶼在戲園後花園與江亭初相見,他像是醉眼的吊燈扶桑花,春日花雨落滿肩頭,他與他撞了個滿懷,隻一眼,就惦念了幾千天。
“江亭,過來。”
江亭款款地走向李彥嶼,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站定,笑意盈盈又眼含挑釁的看着他。
“黎橋,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準靠近這間包廂。”
“是,軍座”,副官應聲關緊包廂門,退了下去。
李彥嶼端過茶盞,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問:“跟那個小倌玩的還開心麼?”
“嗯,還不錯,他跟你年輕的時候很像,尤其是側臉和下颌,嫩的都能掐出水來。”
“江亭,不要總是用這種方式激怒我。”
“激怒?我并不覺得,你會在乎嗎?”
“你不過是仗着我寵你,願意縱着你。”
“哦?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還以為你不過是把我當成你豢養的玩物,無聊時候的消遣,以及,發洩的工具。”
“唉,你怎麼就學不乖呢,嗯?”李彥嶼輕歎了一聲,語氣裡帶着幾分無奈,又似藏着一絲别樣的情愫。
他緩緩站起身,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窗邊,擡手半掩起窗簾,窗外的光透過縫隙,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道明暗交錯的光影。
随後,他慢慢轉身,修長的手指擡起,一顆又一顆地解開衣服的扣子。每解開一顆,衣物便順勢滑落幾分,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空氣中的溫度仿佛也在這一瞬間悄然攀升……
“我今天不想”,江亭瞥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晚了”,李彥嶼長臂一攬,攥住江亭的胳膊,按着他的腰身,把他抵在窗前,迫使他的臉貼近窗戶的玻璃。
從李彥嶼的角度看過去,窗外的光線透進來,半灑到江亭的臉上,一半明一半暗,一半天堂一半地獄,大抵如是。
他是天邊的雲霧,讓人忍不住奉為圭臬,扯下天際胡亂揉碎;他是地獄勾魂的使者,讓人忍不住一同沉淪,反反複複不得章法。
江亭不停的掙紮着,“李彥嶼,你他媽就是一條發情的野狗!”
李彥嶼笑了,貼近他的耳後,“聽話,别罵,我會更興奮。”
江亭所有的咒罵,如霜打的殘花般,失了所有力氣 。
到最後,隻剩細碎零亂的嗚咽,從他顫抖的唇間溢出,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仿佛是他破碎心緒的注腳。
我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遇到你,來路才變歸途。
風驟雨歇,華燈初上,李彥嶼從榻上起身,掖了掖江亭的被角。
江亭睜開眼,“李彥嶼,他們說,你要訂婚了?”
李彥嶼穿衣服的手一停,“過了年,我會送你去法國,你不是一直喜歡畫畫嗎?我送你去進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收拾收拾,帶你去拍賣會,喜歡什麼拍什麼。”
江亭猛的坐起來,有些歇斯底裡的重複,“回答我!是不是!”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送我走?”
“江亭,我困了你太久了,現在如你所願,還你自由。”
“李彥嶼,你以為我多眷戀你麼?不過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罷了,還上升到了這麼文绉绉的境界,也真是難為你這個兵匪了。”
“嗯,我是個粗人。”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軍座,您要的幹淨衣服和吃食放門口的凳子上了。”
“去備車。”
“是。”
李家别苑,拍賣會,觥籌交錯,衣香鬓影。
每一個包間呈半包圍狀,垂以珠簾,既能看到樓下衆人的反應,又能保持包間的獨立性。
“年哥,歲歲,你們來了”,李彥章遠遠看到他們就開始招手,又快走幾步到了近前,“歲歲,你都好了嗎?”
虞歲微微點頭,“嗯,好的七七八八了。”
“那等過了年我帶你去北林關的洋裝店定幾身時新花樣的旗袍,開了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