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店鋪被慌亂奔逃的人群撞得支離破碎,琳琅的貨物散落一地,無人顧及。
鎮嵩軍的士兵們端着槍,眼神中透着兇狠與麻木,像是被戰争扭曲了靈魂的惡鬼。
全然不顧城中百姓皆是手無寸鐵的無辜之人,毫無憐憫與遲疑,扳機被扣動,子彈如奪命的厲箭呼嘯而出。
眼前的變故讓人始料不及,趙虞驚呼出聲:“這是什麼情況?!軍閥?當街射殺無辜良民?!”
虞歲吐出一口濁氣,“是啊,鎮嵩軍本應保境安民,卻在利益與欲望的驅使下,淪為了殘暴的代名詞。”
老人們滿臉驚恐,渾濁的雙眼瞪得極大,雙手顫抖着将年幼的孩子緊緊護在懷中,可那瘦弱的身軀又怎能抵擋住無情的子彈?
拼盡全力奔逃,腳步踉跄,卻被密集的槍火逼得走投無路,每一步都像踏在荊棘之上。
“虞歲,咱們回去吧,瞧着離咱們這不遠了。”
虞歲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祖孫身上,小女孩的眼睛瞪得極大,滿是恐懼與無助,窩在奶奶的懷裡哭個不停,她的奶奶已經中彈倒地,還把她死死的護在懷裡。
“你先回去吧。”
“不行,要走一起走!”
虞歲橫了她一眼,“又不是沒丢下過我,少來三貞九烈這一套。趕緊滾,别在這礙事!”
“你?!不知好歹!”,趙虞恨恨的轉身。
虞歲彎着腰動作迅捷的挪到不遠處小女孩的身邊,溫聲細語的哄着,“别怕,姐姐帶你走。”
小女孩哭的嗓子都啞了,虞歲警惕地觀察四周,脫下外套,輕輕裹住小女孩顫抖的身軀,試圖給予她些許溫暖與安全感。
奄奄一息的老人掙紮着、顫抖着将小女孩的手放到虞歲的掌心,那邊鎮嵩軍在準備第二輪的掃射,虞歲緊緊抱起小女孩,在廢墟中尋找躲避之處。
鎮嵩軍的指揮官大手一揮,厲聲下令:“繼續!”
密集的子彈呼嘯而過,幾乎是擦着她們的頭皮飛了過去,打在旁邊的牆壁上,濺起無數碎屑。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灼熱的子彈點燃,彌漫着刺鼻的硝煙味與嗆人的塵土氣息,令人幾近窒息。
虞歲暗暗計算配槍裡的子彈,三顆,很顯然,不夠應付這場毫無征兆的荒唐屠殺。
結果再明顯不過,一旦扣下扳機,那槍聲就會如同暗夜中的信号彈,瞬間将自己變成激怒鎮嵩軍瘋狂掃射的活靶子,陷入萬劫不複。
她目測好每一次的落腳點,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女孩挪動,遠了,離危險圈越來越遠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她直起身子,想着加快腳步……
一句驚呼“蹲下!”
一聲“砰”的槍響,
同一瞬間響起,放大在耳邊,格外的尖銳突兀。
趙虞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撲倒了她,兩人重重摔在滿是塵土與碎石的地面,尖銳的石子劃破虞歲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襲來。
虞歲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小女孩,确認她沒事之後,轉頭低吼,“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趙虞的聲音壓的極低,“别動,有狙擊手!”
虞歲就懂了,這場荒誕的屠殺,顯然是在找人,“還能動麼?聽我說,你帶着孩子先走,然後我……”
趙虞虛弱的笑笑,“不太行,我這血窟窿有點大。”
虞歲這才注意到,趙虞的左腹部洇出一大片刺目的血紅,那顔色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猙獰,她的衣服被鮮血浸透,黏膩地貼在身上,傷口處的皮肉翻卷着,像惡魔咧開的嘴。
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虞歲咬咬牙,“省省力氣!撐着點,我帶你走!”
“行了,拖家帶口的,哪那麼容易走!”
“把嘴閉上!”
“我真要死了,你快走吧!”
虞歲站起來,一手拉着小女孩,另一隻手去拉趙虞。
“虞歲,這回,就當咱倆扯平了,行嗎?”,趙虞說着,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滾落。
“你有這廢話的功夫,都走出二裡地去了!”
趙虞用盡最後的力氣推了虞歲一把,顫抖着手掏出槍,瞄準廢墟後一個士兵,扣動扳機……
這聲槍響也暴露她的位置,緊接着,子彈如雨點般朝着她們的方向射來。
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扯絮般下起了雪,美好的跟眼下的境遇有一種割裂感。
趙虞最後一眼看向躲在暗處的虞歲,動了動她那根受過傷的手指,“虞歲,我還記得,你說我,好看,我嫉妒,你确實優秀,唉……雪下的大了,你走吧……”
在她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聽到虞歲有幾分哽咽的說:“嗯,走吧,别回頭。”
兩天後,旅部繪圖室,暮山急匆匆的推門進來,“師座,您派去暗中保護夫人的人傳信回來了。”
丁年放下手裡的筆,語氣中染上幾分焦急,“怎麼說?”
“華縣小漲城的鎮嵩軍得了日本人的授意,糾殺反日分子,挑撥内鬥企圖發動政變,當街射殺平民,夫人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身陷囹圄,同行的趙虞當場身亡。”
“夫人如何了?”
“皮外傷,昏睡了一天。”
“備車!我得親自去一趟。”
“呃……夫人已經離開華縣了。”
“怎麼不攔住她?”
“師座,夫人的脾氣,哪是我們想攔就攔得住的。”
丁年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可有留下什麼話?”
“終究幾人遂所願,不知半生夢化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