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包廂裡,在趙虞第四次用探尋的目光看着虞歲欲言又止後……
虞歲睜開眼,語氣淡漠,“有話就說,路還長,别憋壞了。”
趙虞不好意思的清清嗓,“也沒什麼特别的,就是有一個聽起來可能有點矯情的問題。”
虞歲打了個哈欠,“你可以換個不矯情的問。”
“得,您就當普渡衆生,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嗯,問吧,女施主。”
“陸二真是你處理的?”
“嗯。”
“你就沒有一點心軟?沒有一點動心?說實在的,陸茄也跟我們抱怨過,她弟弟對你可算是情深不壽了。”
虞歲眯了眯眼,“聽這話茬,你們是覺得我辜負了他?”
“我說虞歲,你這一點特别讨厭你知道麼?總是清醒的去分析反問,但有些事吧,就不是理智的。”
“哦,我今天知道了。所以呢?回答問題。”
“差不多吧,陸二那陣子對你什麼樣誰不知道?用陸茄的話說就是,她弟弟那麼個花花太歲二世祖也是栽你手裡了,可你還真下得去手。丁年掩飾的再好,也堵不住私下裡的攸攸之口。”
“沒有心軟,不曾動心。”
“就……沒了?你還真是,惜字如金。”
“世道不好,當攢錢了。”
趙虞摸出盒煙,抽出兩根,點起一根叼着,“以你的性子,說沒有心軟我信,不曾動心倒是挺讓人意外的,來一根?”
虞歲接過,借着趙虞劃出的火、點燃了煙,吸一口,吐了個煙圈,似笑非笑的問:“換作是你,會動心?”
趙虞隔着煙霧缭繞幽幽的看了虞歲一眼,“應該會,客觀來說,陸二家世好,皮相好,即便是渾一點,但是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浪子回頭的偏愛和例外呢?抛開他幹過的那些糟心事,單說他那一套手段,你真沒有一瞬間是動搖的?”
虞歲漫不經心的撣了下煙灰,“抛不開。首先,浪子回頭這種事,騙騙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還行,在我這沒用;再者說,不過是些眠花宿柳時複制粘貼的前戲,何談偏愛和例外?何談動搖?”
趙虞歎了口氣,“我竟然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倒顯得我的心思蠢了。”
虞歲按熄煙蒂,“知道自己的心思蠢,就收一收,人都死了,就讓他走的幹淨點。都是局中人,切莫入戲深。”
“唉,我确實不如你。”
“省省吧,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沒有任何感慨的價值。”
“虞歲你這個嘴要是能留點餘地,我和你,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怎麼?你手指好了?臉不疼了?對于接下來會面臨的境地期待上了?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能跟我做朋友?”
“我說虞歲,我都打算不計前嫌了,你還要跟我這麼僵着?那我們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聊天算什麼關系?”
“有意思,你打算?你一打算我就要賣你面子?再往前倒倒,你是不是還準備說,雖然我差點因為你丢了命,可你也傷了一根手指?我這人吧,睚眦必報,心眼比穿線的大馬蹄針鼻還小,你還指望幾句交淺言深的話就能改善關系?倒是真敢想。”
“那你說,你打算怎麼樣?”
虞歲重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你這次如果大難不死,我可以考慮對你收收殺心。”
這天也是沒法繼續聊了,趙虞沉默了一會兒,轉而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虞歲,你要是個男人就好了。”
“你那個腦子别想這種問題,本來容量就淺,留點位置想想之後的局勢吧。”
“局勢都這麼明朗了,還有什麼可費心的,北邊直系奉系纏鬥的兇,不過是等鹿死誰手罷了。”
“趙虞,等這事過了,你還是回來吧。”
“诶?怎麼?你想我了?”
“想多了,考慮到在組織裡你腦子能多少動一動,不至于鏽住想一些有的沒的。”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我惹不起你。對了,到地方住哪你都安排好了麼?”
“嗯,閉嘴,休息。”
華縣小漲城,層層疊疊的烏雲随意堆積,肆意翻湧着,将陽光狠狠隔絕在外。
“我說虞大小姐,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還以為你有什麼大動作,三天了,一個像樣的人物都沒見到。”
虞歲剪斷了一截枯枝,“誰說我要有大動作?你不覺得這裡很安逸,很像世外桃源麼?”
趙虞愣住了,好半晌都有些轉不過彎來,“你别告訴我你隻是送我來這,還沒想好讓我做什麼。”
“想好了,你就在這呆着吧。”
“那你呢?”
“明天走。”
“虞歲,我看不懂你。”
“嗯,簡單點活着挺好的。”
隔天,鉛灰色的蒼穹,像一塊沉重的幕布,嚴嚴實實地壓向大地 ,不見一絲縫隙。
街道上,冷風毫無阻礙地穿梭,吹得樹枝瑟瑟發抖,發出震顫的哀鳴。
“虞歲,這大風小嚎的天,你确定要走?”
“嗯。什麼天氣沒區别。”
不遠處一陣嘈雜,擡眼望去,隻見一支軍隊步伐整齊劃一地湧進小城。
趙虞有些意外,“倒是少見不大的縣城能有這麼多兵。”
虞歲神色平靜,目光中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是鎮嵩軍,一支在北洋軍閥蔭庇下的地方武裝。”
他們的身影甫一出現,恐懼便如瘟疫般在城中迅速蔓延,一時間,小城被絕望的陰雲重重籠罩。
哭喊聲、求救聲、痛苦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刺向那灰暗壓抑的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