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彬格萊興緻勃勃地講述着他在斯卡伯勒的種種經曆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發言。
都這麼晚了,不太可能有客人來訪。更有可能是帶來了關于亨利的壞消息。
達西一邊等着消息,一邊心不在焉地聽彬格萊講話。
沒過幾分鐘,西蒙就端着一個銀盤走了進來,然後将盤子遞給了達西。
“先生,有您的一封急件。”
這不太可能是關于亨利的消息。從德比府離這不遠,派個男仆來送信就行了,沒必要發急件。
急件通常都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
達西仔細端詳着這封信,信封上的字迹他并不熟悉,但明顯是女性的筆迹。
他用手指劃開封口,啪的一聲撕開了封蠟。當他看到信的開頭幾個字時,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由伊·班内特根據查理·霍珀的口述代筆。
親愛的達西先生:
很遺憾地告知您,我們這邊正面臨一些困難。我的男主人突發中風,既不能說話也無法走路。我的女主人最近剛生下一個兒子(是個健壯的小家夥——伊·班内特注),生産讓她的身體至今都很虛弱。
既要照顧男主人,又要照料嬰兒,我們每天隻能開店幾個小時(這還多虧了查理幾乎放棄了睡眠——伊·班内特注),但在店鋪經營管理方面,我們實在缺乏方向。
由于布朗甯先生除了這個嬰兒再沒有其他男性親屬來繼承店鋪,我寫信是想詢問您進一步的指示。班納特小姐讓我向您保證,除了布朗甯先生,我們都安好,藥劑師認為他康複的可能性不大。
希望您能原諒我冒昧地發了這封急件——這是班内特小姐的建議。
信末是字迹大大的、歪歪扭扭且有幾處墨漬的簽名,後面還有伊麗莎白親手寫的附言:
我一直在教查理少爺識字,這樣将來有一天他就能直接給您寫報告啦。畢竟,還有誰能去監視這個小“密探”呢?
達西現在蠢蠢欲動,直想握住他座下速度最快的那匹馬的缰繩快馬加鞭地趕往梅裡頓。
盡管天色已晚,不宜趕路。要是他在烏漆麻黑的路上因騎行而摔斷脖子,對伊麗莎白也毫無益處。
他已經等了這麼久,如今終于有了一個理由,而且伊麗莎白也希望他能去到她身邊。
可是,一想到她的處境,他的興奮之情便稍稍降了下來,她一定是陷入了極為艱難的困局,才會出此下策。
但當他讀着她那俏皮的附言時,仿若一股清新的氣息吹散了沉悶的空氣,就連蠟燭的光都更亮堂了。
要是她此刻就在他身邊該多好!他伸展着自己的手指,那是有幸觸碰過她的手指。
“達西,發生了什麼事嗎?” 彬格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遐想。
“嗯?哦,收到了一封信,沒别的。” 達西趕忙把信折好,放進口袋,這樣隻要他想,随時都能摸到。
考慮到彬格萊對簡深厚的感情,還是不要把事情解釋得太過清楚為好。
彬格萊看上去仍舊十分擔心,接着說道:
“肯定出什麼事了。你知道的,你沒必要瞞着我一些不好的消息。”
這番話讓達西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以前就這麼幹過,為了保護彬格萊,對班納内家的事情守口如瓶,但結果卻事與願違。
彬格萊為此痛苦不堪,伊麗莎白、簡還有他自己也都深受其害。要是當初彬格萊娶了簡·班内特,伊麗莎白早就成為他的妻子了。
他對朋友隐瞞實情,如今也自食了欺瞞的惡果。
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這一次,他會讓彬格萊自己做決定,雖說事情不太可能有圓滿的結局,但彬格萊有權知道真相。
該怎麼跟他說呢?達西用手指摩挲着口袋裡的信,仿佛那上面還留存着伊麗莎白的氣息。
換作是她,她會怎麼做呢?答案瞬間在他腦海中浮現,沒有絲毫猶豫——伊麗莎白會直接告訴他事情真相,然後讓他自己去判斷。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是我們一位舊相識寫來的信,是班内特小姐寄來的。”
彬格萊突然的動作,不小心把酒杯碰到了地上,酒杯摔得粉碎,深紅色的酒漬在奧布松地毯上蔓延開來。
彬格萊結結巴巴道:“真抱歉,我太笨手笨腳了。你剛才說‘班内特小姐’?”
“是伊麗莎白·班内特小姐。這封信是關于她家裡的情況,她請求我幫忙。” 達西按響了鈴。一個女仆立刻走了進來,清理地上的碎片。
彬格萊臉色蒼白:“伊麗莎白小姐?出什麼事了?” 他看上去都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之前的悠然自得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存在過。
“你确定你想聽這件事嗎?”
“達西,你要是不馬上告訴我,我就會把你手裡那封信搶過來!”
達西舉手投降。
“不用這樣。她姐姐的丈夫,布朗甯先生,病得很重,而她姐姐剛生完孩子,還在調養身體。”
如果說之前彬格萊的面色隻是蒼白,那麼現在他簡直面如死灰。“孩子?她有孩子了?天哪,我究竟還要為自己的過錯承受多少痛苦?”
他猛地站起身來,然後環顧了一下房間,似乎一時拿不定主意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失陪了。” 他生硬地說完,就急忙朝門口走去。
他搭在玄關上的手又停住了,緩慢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達西,你怎麼會牽扯到這件事裡?在她所認識的所有熟人裡,為什麼偏偏寫信向你求助?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
達西深知此刻自己處于多麼不利的境地,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幾個月前,我和伊麗莎白小姐重新有了聯系,但我想她寫信給我的原因是,我是布朗甯先生店鋪的投資人。”
“你?” 彬格萊難以置信地說道,“你為什麼要投資他的店鋪呢?”
“你當時為她的處境而苦惱,我發現我也一樣。我想着通過投資來緩解她在經濟上的困境。”
彬格萊瞪大了眼睛,然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當然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可真是個笨蛋!”
“我以為布朗甯先生不太願意會接受他妻子前·追求者的錢。” 達西淡淡道。
“我必須立刻去梅裡頓。”
“你确定這麼做明智嗎?”
“當然不明智!這跟明智不明智有什麼關系?我一定要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