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在光秃秃的地上跺着腳,試圖留住腳趾的最後一點暖意。
他在這等伊麗莎白至少等了一個小時,就像昨天和前天一樣。
一個小時足夠讓人想明白為何伊麗莎白又沒來摩爾斯菲爾德(以後簡稱摩爾田,本來就是郊外農民種地的地方)。
第一天,他懷着一種異同尋常的滿足感等待着,心裡覺得自己終于走上了正軌,還憧憬着自己求婚時伊麗莎白臉上會展露出怎樣的神情。
第二天,他開始不耐煩起來。
而到了今天,他開始憂心忡忡。
她是生病了嗎?現在這個季節是不太适合出遠門的,但也有可能她真的外出了。
他不願去猜想她為何不再來摩爾田。
距離上次見到她,才過去一個月而已。她不可能這麼快就訂婚了……對吧?
如果明天她還不來,他就直接去拜訪她。
想到要接受一個商人的款待,他的自尊心就本能地抗拒,可為了伊麗莎白,他願意再努力努力。
不管怎樣,他遲早都要跟他們見面的。
不過他仍希望,等他們成婚後,伊麗莎白能盡量減少與這些親戚的來往。
畢竟,将來她得維護好自己的身份地位。
“他必須見她一面。從羅新斯莊園的那晚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而且他的本能告訴他,伊麗莎白就是治愈他的良藥。
他可以跟她講自己多麼厭惡自己舅舅的行為,當然,那些細節他肯定會略去。她會理解的。
有伊麗莎白在他身邊,他就能夠直面自己的舅舅,并且再也不會容忍他繼續含沙射影了。”
但現在早就過了她平時來這兒散步的時間了。
他牽着馬,從恩典堂街騎馬返回城裡,心裡盼着或許在路上能瞥見她一眼,可命運卻跟他背道而馳。
當他騎馬經過她的住處時,一股強烈的思念湧上心頭。
她能去哪兒呢?她是不是真的病了,所以沒法去摩爾田散步?
倫敦總有病菌肆虐,疾病與死亡如影随形。
這樣可不行。他必須弄清楚情況,哪怕見不到她本人。
他思索了片刻,然後開始尋找他第一次去恩典堂街時看到的那家花店。
盡管已經不是繁花盛開的季節了,花店卻仍在營業。
他下了馬,走進店裡,要求他們提供店裡最精美的花束。這束花還是配不上伊麗莎白,而且他敢肯定店員敲了他一筆竹杠,但這都無關緊要了。
現在他需要一個信使。
回到街上,他注意到了兩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們正一起嬉笑着,但一察覺到他的目光便停了下來。
他言簡意赅道:“幾個月前這兒有個叫查理的男孩。”
“你找他?” 兩個女孩中較高的那個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他把一枚硬币放到她皲裂的手中:“他在哪兒嗎?”
她飛奔着穿過街道,來到一條黑暗小巷的入口處:“查——理!” 她尖聲喊道,“有位大人找你呢。”
那男孩走了出來,揉着眼睛。當他認出是達西時,立刻挺直了身子。“先生,您找我嗎?”
達西把他拉到一邊。
他可不想談話被别人聽到:“你能把這些花送給班内特小姐,而且不告訴她是誰送的嗎?”
“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先生。可要是她問起是誰送的花怎麼辦呢?”
“告訴她……” 他該說些什麼,才能讓她第二天去摩爾田呢?
他總不能直接約她見面吧。
“告訴她這些花是一個喜歡她的人送的。但隻能把花交給她本人,明白嗎?”
他希望她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明白,就隻送給她。”
達西把那束花遞給男孩,然後閃身躲到了一個遮陽篷下面。
他這是自甘堕落到何種地步了啊,竟要躲在陰影裡,隻為看伊麗莎白一眼?
可是已經過去好幾個星期了,要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得立刻知道才行。
他緊盯着查理敲門後的那一幕,就像在看一場啞劇。
開門的仆人說了幾句話後轉身就進去了,達西屏住了呼吸。
她出來了,那兩道可愛的彎如月牙的眉毛疑惑地跳了起來。
男孩把花遞給她。她猶豫了片刻,接過了花,還說了些什麼。不知道查理回答了什麼,反正把她逗笑了。
達西真希望自己能聽到她的笑聲。他們又交談了一兩分鐘,然後她就回屋了。
查理吹着口哨穿過街道,迂回地向達西走了過來。這男孩有成為一名出色間諜的潛質;他這種迂回行走的方式能騙過任何跟蹤者的眼睛。
他走近時咧嘴一笑,表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有這方面的才能。
“她收下花了,先生。”
“你說了什麼把她逗笑了?”
“我按您說的跟她講的,先生,然後她問這些花是不是格裡格斯先生送的,我就告訴她不是,是一位英俊的紳士送的。然後她就笑了。她還問您長什麼樣,先生。
但我什麼都沒說,就照您吩咐做的。”
“這個格裡格斯先生是誰?” 達西帶着厭惡的口吻吐出了這個名字。
“他為她舅舅工作,的确是這樣的。還想娶他們家的姑娘呢。”
達西強忍着内心的沖動,不想再多打聽這個自己沒見過面的情敵的情況。
這男孩對他的情況已經了解得已經足夠多了,繼續問道:“她還說了别的什麼嗎?”
“沒有,她舉止很得體,先生。”
達西把一枚硬币丢到男孩攤開的手掌心。“記住,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那男孩咧開了嘴,露出了掉了幾顆牙的牙床:“沒人比查理更能保守秘密,先生。”
明天。明天他就能見到伊麗莎白了。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