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安娜坐在躺椅邊上,雙手緊緊抓着椅邊的軟墊,懇求道:“求你了,菲茨威廉,我求求你。别讓我去。”
達西手指輕敲着扶手:“我知道姨媽不好相處,但作為她的家人,我們對她始終有一份責任。她上次見你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我不能老是找借口(不帶你去見她)。”
“我無法面對她。”
“喬治安娜,我知道她說話很嚴厲,但你必須學會對她的批評充耳不聞。我就是這麼應付的。她說的那些話對我完全沒有影響。”
“不,它們對我有影響。她會說我練琴練得不夠,畫畫也不夠好,說我太瘦了,或者太高了,在我身上各種挑刺。
然後她就會說,要是安妮有機會學習的話,在各個方面都會比我強得多。該死的安妮。”
"喬治安娜!"他驚呼。以後他說話要在她面前多注意些用詞的文雅性了。
“請原諒我。為什麼總拿我跟安娜比,但她什麼都不用做。”
“安娜身體不好不是她的錯。”
“哦,安妮的病真麻煩!她那種呆呆地望着虛空,跟人說話時從不正眼看人的樣子,根本就不是什麼身體不好。她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你心裡也清楚這一點。”
達西無奈地用手揉了揉臉:"是的,我知道,但我們最好别提這事。她是我們的家人,我們必須記住這一點。"
"我不喜歡我們的家人!"
達西疲憊地看着她。
最後,她妥協了:“我很抱歉。我知道爸爸媽媽總是怎麼說的。親情是最重要的紐帶。”
她都不用說完,這些話他們倆都聽了太多次了:要謹慎選擇與自己結交的人。别忘了你是達西家的人。
“可是我今年非去不可嗎?我實在沒法面對她。”
“你這就不講道理了,喬治安娜。”
“我知道。” 她雙手掩面。
達西知道她在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最怕女人掉眼淚了,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好了,沒那麼糟糕的。理查德和我都會在那兒的。”
“她會發現的!” 她的聲音裡滿是痛苦。
達西一下子愣住了。“她怎麼會知道呢?”
“我不知道,但她就是會知道。她會盯着我看,然後就會知道(那件事)了。”
他對女人的心思從來都是一竅不通(那你怎麼好意思拆散簡和賓格萊的!)。
他走到喬治安娜身邊,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給予她一些力量,安慰道:“她絕對不可能知道的。我已經再三确認過了。”
他坐到她身邊陪伴着她。根據以往的經驗,喬治安娜的一旦陷入這種痛苦的狀态,可能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他說什麼都無濟于事,能做的就隻有等待。
他在腦海中勾勒出伊麗莎白的模樣,就像過去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和略帶戲谑的眼神總能讓他如釋重負。
喬治安娜應該會喜歡伊麗莎白的。
她不會畏懼伊麗莎白。
或許伊麗莎白能夠驅散喬治安娜心中的陰翳,就像她曾經對他做的那樣。
可惜為時已晚(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他隻能學着自己去應對當下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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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伊麗莎白懷着既忐忑又期待的複雜心情前往摩爾菲爾德,但那天達西并沒有露面,第二天上午也沒有。
伊麗莎白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結果,她不應該沮喪。
他的出現隻會徒增那些無法實現的期望。他曾對她産生過短暫的興趣算不了什麼。
或許他已經離開了倫敦。他并沒有義務向她告知自己的行蹤。
然而,到了第三天,她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了——他的缺席讓她心情低落。
到了第六天,她決定待在家裡,不再出門散步了。
與其一次次期待落空,倒不如待在家裡。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對達西先生萌生了纖細的情愫。
誠然,他們一起散步的時候,他并沒有赫特福德郡時那樣的傲慢自大,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沒有必要擺出那種态度。
除了他那樣惡劣地對待韋瀚先生外,她幾乎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為什麼那般厭惡他了。
甚至她開始懷疑,那件事的真相不止有一個版本。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開始出現在她的夢中,用那種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熾熱而深邃的目光望着她。
多麼諷刺啊!一年前她那麼厭惡的紳士,如今竟成了她的春閨夢裡人。
世事難料,許多她以前從未想過會發生的事,如今都成了真。
她原先還以為自己能在朗博恩生活好多年呢……
舅媽注意到了伊麗莎白近來的變化,不止一次詢問她是否有煩心事。
伊麗莎白向來不習慣傾訴,隻推說是頭疼。
但過了幾天,她開始對悶在屋子裡感到心煩意躁,于是決定第二天早晨出去散散步。
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她出門了。
每走一步都提醒自己,他不會在那兒——仿佛預言了厄運就能避免它似的。
這是個異常晴朗的冬日,陽光為摩爾菲斯德的枯草鍍上一層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