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桢開車載遂晚一同去盛公館。
遂晚帶他來到放園,走過卵石小徑,朗桢瞥見庭院中的石桌上擺放着白玉茶壺及兩個耳杯,似能想見兩人讀書飲茶消磨天光的情景。在他的官邸,她分明是一口茶也無暇去飲的。
園中修建一座漂亮的小洋房,想必正是盛堂的居所。遂晚請他進屋坐,他走進去,玄關處女子的手袋,合她腳碼的小羊皮鞋,遠望客廳茶幾上玻璃花瓶中供養的白玫瑰,無一不是她在此間生活的痕迹。他眸光黯然。
盛堂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見遂晚将朗桢帶來,相視一笑中有了然于胸的欣慰。
她不必多言,他都懂。
三人坐在沙發上似召開會議一般共同計劃實業變革之措舉,盛堂順着遂晚的思路,講民用工業收歸政府所有後,他隻代行經營權,資金壓力會小很多。雖有将一手創辦的産業“拱手讓人”之嫌,無疑卻是此際渡過難關的最好辦法,合作總是講求雙赢的。
朗桢颔首,表示戰火紛飛之時,國家實際很需要輪船、飛機等搭載武裝力量,作為防禦外敵的國之利器。有盛堂這樣富有經驗的實業家辦廠并妥善經營,亦是為國家效力,為國民政府分憂。
二人握手,眼神交集之際傳遞彼此的信任,一向重大合作便這樣順利達成了。昭聞于外,必定驚世駭俗。
際遇何其奇妙,早先趙、盛兩家結交屢生波瀾,一度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如今兩家後生仔一在衙門、一在業界,倒是輕易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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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盛堂與遂晚在聖心大教堂舉行婚禮,婚禮并非多麼煊赫,卻足夠引起轟動。新郎是廣州豪門公子,身上從來不缺新聞,如今更屬業界傳奇,年紀輕輕成為享譽國内的實業家,手握經濟命脈,而胸懷大義,一心為國。
至于遂晚,其人清潔如玉,學識淵博,無論外部環境多麼艱難,始終在學界低調耕耘,并且學以緻用,默默幫襯盛堂的事業,品性一直備受贊譽,二人可謂琴瑟相調。
彼時全國各地都效仿廣州掀起重工業收歸國有的浪潮,經濟危機暫得緩解,國家面臨的局勢和業界發展皆趨向于好。
婚禮上邀請了相熟的長輩和二人好友,布置與儀式環節處處用心,足見盛堂對新娘的看重。動蕩的時局下,親友聚首濟濟一堂殊為不易,彌撒長椅上坐着的嘉賓,有些已經攜手風雨子孫繞膝,有些方才步入婚姻的殿堂,有些事業有成尚且單身,溫蔓與盛鴻哲,書寅與甯風,瀚普與韫祎,肖發與淑貞,還有申茂、朗桢也在,他們共同見證這值得紀念的一幕。
聖潔典雅鋼琴曲響起,遂晚挽着盛堂臂彎,兩人相偕走過長長紅毯,賓客向他們一路抛灑花瓣與金箔。遂晚手持捧花,頭紗随步履輕漾,緞面婚紗大幅拖尾曳過紅毯上綴成的缤紛花海。
牧師站在講經台上緻辭并進行祝禱,及新郎新娘一路走來,他莊嚴地宣讀婚禮誓詞,禮堂肅靜。
“新郎,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盛堂轉頭望向身畔少女,目光溫柔,他說:“我願意。”
他拖起遂晚的手,十指相扣高舉過頭頂,朗聲說:“我鄭重發誓,我願意接受白遂晚小姐成為我的妻子,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們分開。”
遂晚清瞳潮濕,牧師接着說:“新娘,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她一眨眼,清淚滑下,哽咽着說:“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