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英,”趙懷洧喚他的字,換成一種聊天式口吻,随口與他交談:“今日的學術報告會開展的還順利嗎?”
“很順利,父親。”朗桢說,“後面我想身體力行,大力推動開展這類學術會議,這是有利于學界鑽研之風的,百家争鳴,競相撷取科學的果實。今日親身觀摩,感觸良多,驚異于學者們思維的碰撞,同時亦為他們對學術的執着熱忱所感染。”
“嗯,這在社會輿論上是有良性的一面,隻是學界未來的發展終究不是政府的義務,政府僅持支持态度,做出适度推動,第一要務乃是維護社會秩序,保障經濟運轉。财政經費并不寬裕,頻繁挪用于公共性質的學術會議實非明智之舉,時英,你身為一部之長,決策前應當思慮周全,不可任性而為,以免有失偏頗啊。”
“父親,做這件事是有意義的,亦有更長遠的社會價值,時英願自掏腰包支持學界發展,補貼開辦會議所需費用。”
“你口袋裡有幾個錢!”趙懷洧擰眉,“就憑你在衙門裡那點微薄薪水,别看你當上外交次長,照樣領不到多少錢。自掏腰包?口氣倒不小,掏的還不是我趙家的家底,真是冥頑不靈。為父說的不止錢财投用一件事,是你的言行舉止,你在機關也磨砺了五年有餘,穩紮穩打坐上外交部的交椅,怎還會講出如此不成熟的話!”
“因為在會場上見到一個人,内心告訴我,她确實值得我為整個學界這麼做。”
朗桢拿起手邊一本硬皮精裝本書籍,正是《飄》第一冊的譯著,他轉身遞給父親。
趙懷洧接過,借車窗外紛繁跳躍的燈華看清牛血紅封面上譯者的名字——“白遂晚”三個字,總覺得有些耳熟。
回想了一陣,猛然把書狠拍在空座椅上,怒極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又是這個姓白的女子。此女擅弄心機,行事不淑,禍害了祎兒的終身大事還不夠,現在又設計纏上你。”
此時車子在路邊停下,車門被拉開,一身華美禮裙的韫祎坐進車廂。她低頭整理裙擺,魚尾裙擺仍像綻放的花瓣一樣占據半壁江山,堆到趙懷洧腳下,覆蓋住他的皮鞋。
趙懷洧身子往門側挪了挪,讓更寬裕的位置給韫祎,誰能想到一介内閣總理坐自家車子時心甘情願被擠到門邊,僅坐二分之一座椅。
“爹地!”韫祎甜聲喚,偏頭靠上父親肩膀,枕在西裝墊肩上,蜷曲長發撓着趙懷洧脖頸。
朗桢從後視鏡中觀看小妹撒嬌,唇角不自覺露出笑意,同時又被韫祎從後視鏡中捕捉到。
“這麼晚才下值呐,爹地,哥哥,人人都是工作狂,咱們趙家真要出國家棟梁啦。”
“你還不是一樣?這麼晚,忙什麼呢?彈鋼琴果真有如斯魅力,教我們祎兒癡迷其中,家都不舍得回了?”趙懷洧寵溺地攬着小女兒,任她膠皮一樣偎在身旁,大掌撫摸她柔順的發絲。
“哪有不舍得回家了,我可盼着見到爹地和哥哥呢。”她哄着趙懷洧,一句話就把父親哄得滿心熨帖,一身疲憊頃刻全消盡了。
韫祎歪倒在父親懷裡,此刻淑女模樣蕩然無存,燦爛笑靥卻也是平素不常示人的,夜色燈輝,映襯她明眸皓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