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前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遂晚照實回答。
“日後還需多注意身體。”
她姑且視作關懷,而非客套。
兩人共同走進實驗室,器物放置的格局略有改變,實驗台上的小型儀器增添一台,似乎是金屬分析儀,同其餘幾台儀器并列于台面,規模俨然。原來放在儀器旁的專業書籍和文獻卻被清理,那些資料大多是盛堂的,如今整潔的台面入眼顯得空落。
書統統堆砌在牆角,木桌上的綠罩電燈搬移到茶幾上,拖出好長一條接線。她不在,台燈為李徊專用,他習慣坐在茶幾前翻閱文獻,一壁看,一壁飲紅茶,時不時摘下玳瑁眼鏡,湊近看細小文字,他已有些輕度老花。
遂晚望着茶幾邊埋頭深研的學者,因凝眉而聳起的眉弓,他身穿樸素襯衫,肩背清癯。她喚一聲:“老師。”實在不忍心打攪他。
李徊轉頭,看見她微微露出驚訝再轉變成欣喜,“回來了?遂晚。”
“嗯,回來做學生。”
盛堂提起暖瓶給李徊的茶缸裡添開水,茶葉沉積在杯底,随水流注入翻滾沉浮,很快再度沉澱。盛堂想,陳茶味澀,也許他該換今年的新茶。
李徊面色青灰,他對梧桐粉末過敏,整個夏季都不便出門,久悶在室内做學術研究,難免精力不濟,依靠濃茶提神醒腦。
遂晚敏銳地察覺暖瓶放在茶幾下,提起時水泥地面印有圈圈新舊交疊的水漬,說明放在那處有一段時間了。從前三個人擠在一間小實驗室裡共用一隻暖瓶飲水的時光一去不返,看起來她住院期間盛堂也欠缺來此點卯,實驗室又似回到開山之初,由老師一人一力支撐。
盛堂在逐一開啟實驗儀器,儀器發出嗡鳴,恰好中和了室内的沉悶,令他與她在無話可說的境地泰然自處。遂晚問李徊:“老師,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李徊翻過一頁書,擡擡眉,“你骨傷初愈,撿趁手的慢慢來,往後格緻科的發展要你逐漸挑大梁,前路辛苦,所以更加急不得,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
她是心思敏感的,從老師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難道實驗室今後僅剩她和李徊,盛堂要離開格緻科、離開廣州大學嗎?
一下午,盛堂在儀器前檢驗結果、專注地做分析,她則在另一邊靠牆的木桌前溫故礦冶學知識體系,背對着他,沒有言語上的交集。
實驗室無窗,晏夏頗有些悶熱,遂晚暗惱廣州溽熱的氣溫讓她心緒難安,時不時就在想,假使盛堂真的要離開廣州,從今遠行,她要怎麼辦,繼續留在這裡嗎?
繼而自嘲,莫說離開廣州城,他和她陌路實在輕易得很,說到底他們是兩個階層的人,學術是唯一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