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思如覆水難收,不覺盛堂走到牆邊伸手打開排氣扇,和風通過輪葉送入鬥室,微微卷起她面前紙頁的邊角。她把随風徜徉的幾絲碎發嵌在耳後,回轉爐并未運作,他開排氣扇難道是……
姑且認為在不耐悶熱一事上他們心有靈犀。
她趁他轉身的間隙偷窺他做事,他确确實實投入實驗,背影甯沉,她憶及他說的,會将礦冶作為畢生的理想,覺得不疑有他。
如此她才一頭霧水。
直到六點鐘,時針與分針拉成一條筆直的線,分裂整張表盤,李徊起身抖動坐僵的腿,抄起飯盒去飯堂打飯。
實驗室内剩下他們兩人,她等這一刻等了太久,走到他跟前輕聲說,“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盛堂其實有許多話想同她說,隻是時過境遷,已無從開口。
他淡淡一笑,“走吧,去食飯。”就像從前那樣,喚一位朝夕相處的同路人。
“路上同你講。”
他推門任她走出,梧桐清郁的氣息撲面,夕陽斜鋪下一道金紅的绮。她忽然看見瀚普站在桐陰下,朝她招手,原來他也是來邀她去食飯的。
原定的三人飯局變成了四人,瀚普樂得人多熱鬧,隻因他尚不曉得其他三人之間錯綜複雜的糾葛。當時的情形,遂晚無法把盛堂丢在身後,雖然他們與陌路無異,卻又好像無法立刻做到不近人情,而她也不得不去應韫祎的邀。
雖說與誰食飯總是食飯,幾人目的一緻卻各懷心思,盛堂大度扮司機,司機務必安全駕駛,免開尊口。韫祎坐副駕,遂晚和瀚普一左一右坐在後車廂,中間仿佛無形中隔開楚河漢界,奇怪的座位布局,又似乎遵照“信條”理應如此。幾人一路無話,車廂内出奇安靜。
到達的飯店是意竹軒,一家環境清幽的粵菜館,盛堂停好車子立刻有身穿制服打着領結的Waiter前來相迎,親切有禮,絕不谄媚。
他和韫祎私下裡各自都來過幾次這家飯店宴朋友,環境、服務、菜品皆挑不出毛病,同來倒是頭一回,講出去真怕别人質疑他們訂過婚。
包廂内兩男兩女雙雙相對,Waiter奉上菜單,盛堂眼神示意身畔,把點菜的權利讓給女士。
韫祎見遂晚不動,象征性翻了翻菜單,心不在焉的,看見什麼就随口叫了幾道茶點。
茶點稍後送上,韫祎倒茶燙過杯盤碗盞,執起筷子慢條斯理地撥弄籠屜裡的水晶蝦餃。桌上氣氛沉悶,無人講話,包廂更似囚籠,她開始後悔沖動之下答應瀚普前來赴局。
終于想起一事暫且緩解尴尬,她從手袋裡取出借遂晚的學生證,藕臂越過餐桌,還給她。那動作好似發牌。
遂晚接過後如常收進自己的手袋裡,盛堂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蜻蜓點水般掠過,旁觀之下一目了然,卻欠乏興緻深究她們之間有過怎樣的交集。
瀚普見狀熱心地向韫祎做介紹,講盛堂是他在礦冶科就讀的同學。可笑,于韫祎聽來無非是提及一個乏善可陳的他的另一重身份——她早已知曉,如今心底隻餘冷嘲。
輪到他為盛堂介紹韫祎時,他竟語塞,也難為這位熱心學長,不辭辛勞給自己包攬難題,想了半天居然說,韫祎在他英國留學時候和他租住一幢樓的樓上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