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渺擡手把搭在他腰上的手慢慢放下來,然後小心地側過身,面對面看着何其。
何其臉上已經沒有了少年時代的嬰兒肥,面容因為瘦削的骨骼更加昳麗俊美。那頭烏黑的微卷的頭發因為剛剛洗過還有點濕意,淩亂的發梢下長眉微蹙,因着從窗簾透進來的暗淡光線,此刻的何其有意無意地增了幾分藝術家的頹廢美感。
時光裡那個站在領獎台志氣滿滿的人,也不得不長大,不得不妥協,不得不去做違背心願的事。
他們都一樣。背着過去隻能是負擔。何況還是那麼沉重的負擔。
媽媽說過,你們還小,未來還很遠。何其的路已經鋪滿鮮花和掌聲,你不能毀了他的未來,也不能毀了自己的路。
鐘渺含着淚水,輕輕吻了吻何其皺起的眉頭。
向青春裡的愛人做最後的告别。
何其醒來,屋内一片黑暗。
他懷内空空,摸不到人,擡手按了燈光,才發現鐘渺已經走了。
滿室安靜,恰如他空蕩蕩的心。
手機已經充滿了電,何其看了一下時間,晚上九點。
他匆匆下床,簡單洗漱了下,換好衣服就打車去了S大。
夜晚的風很涼,何其在鐘渺的宿舍底下等了一會兒,鐘渺才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他去自習了,顯然不在宿舍。
“吃晚飯了嗎?”
“剛睡醒,也不餓。我也不想吃飯。”
鐘渺叫住路過的一個同學,讓他幫着把書包放回宿舍。轉身跟何其說:“走吧,去吃晚飯。”
走到操場後面的林蔭道,何其抓住鐘渺的手:“我不想吃飯,一下午沒動,真的吃不下。”
“那去喝點東西吧。”
“不用,你陪我走走,給我介紹一下你們學校吧。我想知道你的大學是什麼樣子。”
繞了大半個學校,他們走累了,就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你現在還畫畫嗎?”
鐘渺搖頭:“不畫了。”
何其低着頭,腳搓着腳下的一粒石子:“曾經你說我當鋼琴師,你當畫家的。你還說以後我掙錢了就給你辦畫展,你掙錢了就捧我當我的金主,給我辦音樂會。”
“小時候說過的話,别當真了。”鐘渺笑道。
“那時候我們都很認真。”
“但都過去了。”
“我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呀,什麼都沒變,你還是我的。”
“可是,何其,”鐘渺看着他:“現在的我們已經分手了。一直活在過去,對你我都不好。往前走,好嗎,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何其的眼睛漸漸染上了悲哀的神色:“渺渺,你真的長大了。”
鐘渺仰頭看着天上熠熠星光,“經過那些事,終究會成長啊。”
“可是,即便是過去發生了不幸的事,現在我們也可以在一起啊。那件事跟我沒關系,我也不會主動提起,為什麼我要被牽連一起被你扔在時光廢墟裡?”
何其抓住鐘渺冰涼的手,一臉乞求:“渺渺,别丢下我,我是無辜的。”
鐘渺眨了眨眼睛,語音如着夜色一樣不帶溫度:“何其,你别幼稚了。你知道問題不是那件事,而是我不喜歡你了。兩年的時間,磨滅了創傷,也磨滅了感情。”
他看着何其,臉上帶着誠摯和決絕,何其從那誠摯裡看出那不是謊話。他驟然激動地站起來:“你是不是喜歡别人了,你有男朋友了?那天和你一起開房的那個,是不是他?”
鐘渺剛想回答,就聽到一個聲音:“就是我啊。”
趙晨陽剛剛跑步路過,就看到這兩人坐在長椅上聊天,他假裝做拉伸運動,停在遠處看他們,就聽到這個人一臉怒意地喊出這麼勁爆的話來。
鐘渺是同,他還有過男朋友,他分手了,難纏的前任追過來繼續糾纏。
他瞬間隻想到了這麼多,然後想也沒想地過來替鐘渺解圍。
鐘渺也站了起來,一臉訝異地看着趙晨陽。
何其眼圈已經泛紅:“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趙晨陽拉過鐘渺:“當然是真的。”
“你說,”何其的唇角有些哆嗦,望着鐘渺:“是不是真的?”
鐘渺不說話,隻把手回握住趙晨陽,與他十指扣在一起。
何其看着他倆緊握的手,突然間頭痛欲裂。他閉了閉眼睛,等腦内轟鳴的疼痛消退,才喃喃一句:“鐘渺,你好樣的。”
“對不起,其哥。”鐘渺施虐般咬緊自己的下唇,“你回去好哈實現你的夢想。相比事業,愛情一文不值。”
何其嗤笑一聲,“是啊,一文不值。鐘渺,以後你别後悔。”
他轉身,走入忽明忽暗的林蔭道,直至消失不見。
鐘渺盯着他的背影,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把趙晨陽寬大的手掌硌得生疼。
“他走了。”
趙晨陽忍不住提醒發呆的鐘渺。
鐘渺抽開了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