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太大起大落,破曉後的清晨又太漫長,金玉驕早已筋疲力盡,可是想到綠袖還昏迷不醒,如何也無法放縱自己偷懶,索性搬了個小馬紮,守在綠袖床邊。
他雙手撐着臉,腦袋時不時的小雞啄米,更别說兩隻酸脹的眼睛,若非心裡記挂着綠袖,他怕是和馳風一樣,随便找個空地,站着都能睡着。
迷迷糊糊間,他聽見房間外有人在小聲議論,話題也無非就是關于綠袖關于他。
嚼舌根的人到處都是,金玉驕無瑕去管。他是相信身正不怕影斜的,那些空穴來風的閑言碎語,過段時間就散了,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将來大家都會知道,他金玉驕是有姑娘一樣的人品,和蘇府那些裝腔作勢的公子哥兒們有着天壤之别。
日頭漸漸東升,金玉驕被曬得暖烘烘的,雙手捧着臉,兩個胳膊肘杵着膝蓋,就這麼縮成一團,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金玉驕從小到大都不經常有夢,過去師父同他說過,憂思多才會夢多,可最近。他時不時會夢到一個人。
緘默冷淡的李郎君,出現在他夢中,依舊是繃着臉那樣不開心的模樣,就連金玉驕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夢到這個人。
況且他們在夢中也并無交際,李雪照沉默不語,而他也隻是呆呆坐着。可是每次夢醒,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仿佛,有什麼在催促他早些找到李雪照。
金玉驕打了個盹,又夢到了李雪照,但是這次的李雪照與以往都不同。
從認識起,金玉驕就沒見過這般狼狽的李雪照,發絲淩亂、渾身血迹,一雙黝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前往,含着恨意與憤怒的眼神,仿佛要隔着夢境,将同他對視的金玉驕刺穿。
金玉驕驟然驚醒,後背已然被冷汗濕透。
李雪照受傷了……?不不不、怎麼會,他武藝高強,定然不會受那樣重的傷。
噩夢,一定是噩夢。
金玉驕驚魂未定,因為坐着睡,從頭麻到了腳。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綠袖已然醒了。
她比昨晚剛撈上來要好了一些,但面色仍是蒼白如紙,瘦弱的身軀蜷縮在牆邊,雙手抱着雙膝,清秀面容上綴着兩行珍珠似的眼淚。
“你醒了?!”金玉驕猛地站起來,沒想到兩腿軟得厲害,隻能拖着兩條麻腿,半跪半坐的靠在床邊。
他兩隻眼睛熬得通紅,模樣沒比綠袖好多少,可是任誰看了都知道,能露出這樣眼神的人,必然心思單純。
綠袖一想到自己對金玉驕做了什麼,更是内心悲憤,強忍着眼淚和金玉驕說:“是我對不起你。”
金玉驕反而愣住了,手足無措的看着綠袖,結結巴巴的說:“綠袖,我、我,我也不知道事情緣由,但是隻要你活着,一切都好辦。”
他想着抓住綠袖的手,像個男人一樣,好好安撫一下受驚的女孩,可是轉念想到自己不介意,興許人家綠袖想避嫌,隻好改成抓住手邊的床單,同綠袖承諾道:“你放心好了,我昨晚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一定會把你帶回金家。”
綠袖心裡酸的要命,她當真是沒見過這麼傻的人,傻得恨不得在他身上狠狠敲一筆,然後自己帶着錢潇灑,可是一看到金玉驕的眼睛,她就知道她做不出這種事情。
綠袖說:“我和你什麼都沒有發生,是媽媽,媽媽嫌棄我性格壞,總是把客人氣走,就想了個能掙錢的方法,想要從你身上賺筆大的,我雖不同意,可她拿我的弟弟妹妹做要挾……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綠袖泣不成聲,抽吸了一大口氣,才勉強說完全部的話。
金玉驕心裡被貓抓似的,又緊又揪的難受,聽到綠袖說完全部緣由,他緊鎖的眉頭慢慢松開。
“那就是說,現在沒事了,你也沒事了,是不是?”
綠袖輕輕颔首,手指扣着衣角,直到指尖都用力掐到泛白,才挪開眼神,低聲說:“但是我現在無處可去。就讓我跟在你身邊做個粗使丫鬟,你對我的恩情,我今生還不完,來世我繼續還。”
金玉驕連忙打斷她,“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恩情不恩情的。”他抓住綠袖的手,笑着說:“你也幫過我,難道我也要伺候你嗎?你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
他的手指往下移了移,指腹按在綠袖的手腕内側,“我給你号下脈。”
金玉驕屏息感受,幸好沒什麼異常,随即展顔一笑,“沒什麼大事,就是受了驚吓和有些着涼,你好生休息,我讓人去給你煮些紅糖姜水。算了,我去給你煮。”
金玉驕站起身,還是半邊身子麻的站不穩,但比起剛才的魂不守舍,現在差點摔倒,也能笑颠颠的繼續站起來。
綠袖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過去過分以貌取人。
金玉驕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無能軟弱,也并非隻會享受,隻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
一連好幾天,金玉驕都紮在蘇府的廚房和書房,上午忙着看醫書,下午就對着太陽煎藥。
他的醫術全靠摸索,偶爾得到師父指點,因此根基不穩,許多書裡寫得東西都一知半解,他有天生對書裡的字相克,看久了就頭暈眼花,好幾次都想把書找個水溝扔了,可想到綠袖,就又趕緊把書撈起來,一邊頭疼一邊研究。
金玉驕在後廚裡忙活,點火的時候放多了柴火,一個大火苗竄出來,把他的臉燒得黑一塊白一塊。
他不想假借其他人的手,一是顯得自己重視,二來他也覺得綠袖一事蹊跷,他還沒想到根源在哪,隻能親力親為的避開差池。
外面傳來議論聲,這次不僅說金玉驕本人,更是把綠袖說得面目醜惡。說金玉驕是不長腦子的草包廢物,綠袖則是千方百計的想攀上金家高枝,話裡話外用的言辭都極為難聽。
幾個蘇府下人窩在一起嚼舌根,說到騷蹄子三個字時,忽然一盆涼水潑了出來,正罵罵咧咧的去找,金玉驕自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了把锃光瓦亮的菜刀。
金玉驕惡狠狠的說:“敢說老子壞話,我看你們是想挨千刀了。”
下人們以為踢到硬闆,各個面色驟變,一溜煙的散開了。
金玉驕回味着那些話語,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也沒做錯啊。
況且天下那麼多厲害的人,根本不缺我一個,我為何不能當一個好吃懶做的草包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