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順着血迹一路尋找，他沒看到任何一頭龍。

直到他來到萊基的峭壁腳下。

那裡全都是龍。

整個族群所有的龍，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

他們有的沒了頭，有的胸口被穿了個洞，有的缺胳膊少腿。

他看到亞巴爾被釘在樹上，頭斷了一半，剩的一半挂在脖子上順着風聲搖晃着，血已經噴幹淨了。

萊斯沒法去震驚。他所見到的事物已經超出了他能夠處理的震驚範圍，這一瞬間他是空白的。

不論是再好鬥的種族，也沒法在看到自己的同類大規模死亡的時候無動于衷。

恐懼充斥了萊斯的大腦，他來不及去思考，直接一躍而起，沖上雲霄。

他要去峭壁那裡，找他們的神。

“哦，漏網之魚。”突然有人說道。

萊斯感覺自己被牢牢鎖定了，就像鎖定獵物那樣。

他在半空中擡頭，看到了一條漆黑的龍。

“你好呀，萊斯。時空旅行開心嗎？”漆黑的龍問道，他是萊基。

“這怎麼了？發生了什麼？龍神大人，請您告訴我。”萊斯慌忙問道。

萊基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龍神大人？你問錯人了。”

“你應當問你自己，你才是龍神，萊斯。”萊基在空中轉着圈，“而我隻是一頭從漫長的枷鎖裡解放的小龍而已。當然，擁有瘋狂殺戮的自由。”

“不需要對我的同族負責，不需要對我的姐妹負責，我現在回歸了我的本質，不再是那什麼離譜計劃裡被關進身體的神明，不需要負莫須有的責任！我要感謝你，萊斯，你那聰明的小腦袋成功穿越了時間，也解放了我！”

萊斯的腦袋轟的一下，就像剛剛經過豎琴時候一樣，什麼都恍惚了。

地上的血、折斷的樹和同族的屍體，還有他面前興奮盤旋的萊基。

他明白了一切。

萊基狡黠又邪惡的騙局，拉法躲閃的眼神，雅西法爾……

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沒人進行過時空穿越，沒人知道這會帶來什麼改變。

隻有他不知道。

“試試吧，你看看你是不是有了很多本質的力量。萊斯，你穿越了時間，接觸了時間之外，你不再受這個世界法則的制約了，你已經成為了無上的神。”

“而一個種族不會擁有兩位神明，所以我自願，把這個位置讓給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萊基愚弄地狂笑。

“你做了什麼？”萊斯問道，他竭力壓制自己的怒火，讓自己能夠說出成型的字句。

“解放天性而已。很好理解，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早不想坐這個神位了。隻是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沒有能夠承受世界之外力量的能力，所以我需要創造一個優質容器，你看看你就很優質，成功地完成了轉變。旅行後你應該知道我的本質，瘋狂與金戈，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被鎖在身體裡的性格。我真的很不理解我的那些什麼姐妹們，一個個地為什麼要反抗災難的本質。一個東西誕生了，它就是要毀滅的，這是自然道理。順應它才能享受它，這一直是我的哲學。”萊基像是千百年沒有說話終于找到個知音一樣滔滔不絕。

他每說一個字，萊斯的怒火就堆積一點。

終于他忍耐不住，揚起自己的爪子。

他那雙碩大的龍眼睛裡閃爍着白光。

“帶着你的哲學滾。”

萊基硬生生受了一爪，他的鱗片掉了，血噴了出來，但臉上卻顯露出興奮的狂喜。

于是他撲上去，兩頭龍打成了一團。

他們一直在天上打鬥，或者說厮殺。

血肉不斷地從空中掉下來，啪唧一聲砸在地面的屍體上。

聲音聽起來像在下雨。

新生的龍神很快掌握了他的神力，也很快掌握了其中的知識。

他是一頭合格的龍，在打鬥中他學習了一切。關于龍的，關于他本身的，關于本能的，關于神殿的。

他知道了龍神的枷鎖。

然後在打鬥中他把自己的爪子穿透了萊基的心髒。

真的下雨了。

萊斯從空中落了下來，他慢慢降落，一直在上面俯瞰着垂直向下掉的萊基——一頭黑龍的屍體，沒有鱗片，不成龍形。

啪唧。

并沒有很大的落地聲，聽起來和雨聲一樣。

這場雨下了很久，好幾天，好幾星期，好幾個月。

萊斯不記得了，他在這場雨的時間裡收殓了它所有同族的屍體，包括曾經的龍神萊基。

他把他們埋在了一起。

在很久之後，他們都會不複存在，變成泥土的一部分，然後随着水汽飛上天，再落下來。

但他們都不會再是龍了。

龍族不再存在，隻剩下一個被牢牢扣在神座上的龍神。

而他必須站在那裡，等待一切慢慢地發生，等待自己向奧希許下的諾言兌現。

他的生命将變得無比漫長，也許會等到世界第五次毀滅，也許自己會在第六次的開端和另外那幾位災難一起開會。

因為萊基不存在了，萊斯頂替了萊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