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喝了口茶，她定定地看着萊斯，等待着他喝下第一口然後給出自己的評價。

“很好喝。”萊斯說。茶的口感很奇異，龍沒有喝過這樣的東西，但隻從味覺來說是好喝的。

拉法眉開眼笑，她又給萊斯空掉的杯子裡倒滿。

然後她坐回座位上，解脫一般猛地靠上椅子後背。

“好啦，我得開始解釋了。你們應該有很多問題。比如我為什麼會來找你們，比如我到底知道些什麼，比如我的朋友是誰，再比如為什麼隻有我是人形，以及我究竟想做什麼。”拉法像是拿了劇本一樣，一股腦地把所有可能的問題全部抛出。

萊斯啞口無言，希達也是。他們想說的都被拉法搶先說了。

“你們可能覺得我說的太多了，把你們的台詞都搶了。是的，我就是在搶你們的台詞。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去了奧希那裡，奧希給你們展示了豎琴，講述了雅西法爾和她的短暫接觸，那個叫編纂者計劃吧，是她的計劃，不過是我起的名字，雖然理論上講我應該并不知情。”

“不過确實是我和雅西法爾一起為這個計劃起的名字。”拉法仰着頭，望着房間頂上交錯的樹枝和格格不入的牆壁交界線，“而你們二位時空旅行者的到來也是劇本的一環，當然，奧希的計劃也是，你們來到這裡經過的每一天，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寫好的劇本。”

“是由雅西法爾每天沒日沒夜地冥思苦想，編纂修改了好幾版，最後定下的一版劇本。這個劇本從現在，也就是創世之初開始，延伸到無窮遠的未來。我們是編劇，也是演員。你們也同樣。它的目的就是讓這個世界進行下去，避免被災難毀掉。”

拉法嘴巴不停地一股腦說出這些話，每說完一句她就洩一點氣，直到說完這些。她猛地喝了一口茶：“哇，終于說完了。我真的記不住這麼多台詞。不過雅西法爾說她不能和你們直接溝通，必須要我來轉述，要知道我的腦子是新裝的，我還用不習慣。”

“她本性暴露了。”希達點評道。

萊斯饒有興趣地聽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萊斯也認識到對于自己來說過度的思考沒有什麼意義。很明顯，他的這一趟時空之旅是被很多人精心編寫好的。萊基就是促成這次行動的最後一個推手。他現在很樂意把拉法想說的聽下去。至少這樣自己可以拼出一個相對完整的版本，然後盡可能地看清楚自己在其中究竟是一個什麼角色。

“我在其中是什麼角色？”萊斯問道。

拉法将眼珠轉向旁邊的牆角，那裡什麼都沒有，但她就是轉過去了。

“她不敢面對他。拉法向來不會扯謊。”希達想着，她沒說出聲。

拉法斜着眼睛，回答萊斯的問題：“和奧希說的一樣，你是個補丁，負責将這些過去的真相信息，這個偉大的長線計劃封印到你的腦子裡，然後帶到未來，也就是你的時代去。後面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放心，已經安排好了。”

“他們挖了一個大坑。”希達想着。她無比确信，此時的拉法、雅西法爾這些所謂的編劇，她們無比清楚這位年輕且具有探索欲的小龍再之後會背負上沉重的枷鎖，小心翼翼地不得不負重前行。這些大尺度的災難們隻想要一個補丁，沒人考慮補丁本人的感受。

可她自己也不能說。她不能突然出聲，抓着他的領子告訴這條小龍，别去，别信，别接下這個任務。

她不能這樣不負責任。

“你會成為命運般的拐點，你的名字會永遠被銘刻在歲月的史詩中，萊斯。這一切在你回程的時刻就會呈現。”拉法說完這樣一句話，就離開了。

留下粉紅色的房間和沉靜的燈光。

萊斯在椅子上做了許久，然後關掉了燈。

他說：“今天很漫長，我該睡了。”

後來的事情很順利。萊斯答應了奧希的請求，并在這幾天拜訪了古古和萊基，他把關于創世之初的一切都狠狠地印在了腦子裡。希達沒問他是怎麼想的，她仍然像前幾天那樣，是不是地插科打诨，活躍下氣氛。

萊斯知道她不能說多，他察覺到了快活表象下的悲傷，他沒問這是為什麼，也沒問這是否和他有關，他一直都很配合希達的表演。

然後就到達了回程的那一天。

萊斯一個人站在豎琴底下。

奧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準備好了嗎？”

萊斯搖搖頭：“我需要一個人待一會。”

奧希回答：“好的。我會關閉我的感知。”

過了一會，空氣中隻傳來風沙呼嘯的聲音。

“她封閉感知了。”希達說。

萊斯露出了放松的神情，他開口：“我要回去了。”

“嗯。”

“你會和我一起嗎？”

“很難說。我在時間之外，嗯，你可以理解成豎琴裡，也就是說我是俯瞰的，我并不知道下次和你的接觸是在哪一條折線上。”希達斟酌着語言，“也許你一回到家，我就會和你說話，也許可能十年後我才會和你說話。”

“那現在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理論上說，是的。不過也的确是‘再見’。好吧我隻能說到這了，一個很直白的文字遊戲。”希達說。

萊斯笑了，他說：“好的，再見。”

他從口袋裡拿出這顆球，把它攥在手心，貼在胸口。

他向奧希發出可以出發的信号。

一切就像原本安排的，豎琴啟動了。巨大明亮的熒白光芒模糊了萊斯的眼睛，也晃暈了他的意識。

等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樹洞裡。

奧希的時空穿梭技術可能還不是很成熟，至少從體感上來講十分不人道。萊斯感覺自己的腦漿被從頭晃到腳，再從腳晃到頭。等他真正意識回籠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一直牢牢攥着的雙手空空。

那顆原本躺在手心的，晶瑩剔透的藍綠相間的球，不見了。

萊斯茫然地擡起頭，然後他發現了一件事情。

這裡好像，太靜了。

他的鄰居亞巴爾是一個十足的大喇叭，自從他搬過來自己的周邊就從來沒安靜過，不管是鬥毆的聲音還是嘶吼的聲音，又或者是大聲娛樂的聲音，總是充斥着他的周圍。

他其他的鄰居也是如此。

龍族的聚居地向來都不是安靜的，更不可能這麼靜。

靜得好像，沒有誰在這。

于是萊斯帶着揣揣不安走出了自己的樹洞。

果然，誰都沒有。

隻有一些景物在這裡：雜亂的窩，折斷的樹幹，還有血迹。

在龍族的地盤上看到血迹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這裡不應該沒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