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拉法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重複道：“往左邊去了，古古帶她去的。”語氣平靜，和剛才絲毫不差。

絲毫不差得很離譜。

就像……

“她是被設定好的。”萊斯說，“這大概是古古在記憶裡捏造的你，原型可能隻是個沒形成完整意識的樹靈，被它捏成了你的樣子。這是個沒有靈魂的娃娃。古古真的……扭曲了。”

拉法好像聽到了天書：“啊？它捏造我做什麼？它怎麼知道我長這個樣子？不對，它的記憶裡為什麼會有我？”

“這不重要，往左走吧。”萊斯回答。

拉法松開那個假冒僞劣自己，垂下手說道：“如果像你說的它是個沒成型的樹靈，反倒好辦些。”

“它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樹的記憶一定真實。”拉法說着，她将手蓋在懵懂的樹靈頭上，一點點發出柔和的光。

她在讀取樹靈的記憶。

從它看守在這裡開始，直到現在。

這是生命之神的權能。所有生靈的創生者，具有着對生靈觀測的能力。原本像是記憶、内心這樣私密且複雜的靈魂信息是不可被觀測的，但對于尚未成型的生靈來說，它們并不具有完整的靈魂，也就是說它們隻有形，而不具備靈。那麼對于它們來說記憶就不再是記憶本身，而是存在事實，也就是存在本身，一段在時間長河中發生的事情，更偏向于表象的經曆。

而讀取一個尚未成型的生靈的表象經曆，生命之神完全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樹的記憶很坦誠，坦誠地告訴他了它們：這不是一個岔路，而是一個圓圈。

希達在這裡都了四圈，然後跟着一隻菌靈走了。

前進的方向是——正下方。

“在下面。”拉法告訴萊斯。

萊斯點了點頭，像下方放出了自己的神力。

源源不斷，似乎沒有底。

他沒法确定這下面是什麼，想到這萊斯沒來由的感覺到恐怖。

有個信息說希達在這裡，在這片不知是什麼的黑暗裡，充滿未知。希達會覺得未知總代表着希望和挑戰，可他不一樣，也許是被經曆吓怕了，也許是單純的膽小懦弱，未知隻能帶給他恐懼。即使他高大且具有戰鬥力，即使他是一位神明，恐懼仍然存在，公正平等、一視同仁。

而希達在這裡，和恐懼一起。

他試探之後便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拳，然後砸了下去。

這一拳說是地動山搖一點都不為過，至少要給古古打出腦震蕩。

他知道希達注定死亡，古古告訴過他。

可每個人都是要死的。

但在這之前，他要履行他的諾言，他像許多人保證過：文爾利特夫人、菲莉娜、林娜傑德、斐林克，還有希達自己。

他以萊斯本人的名義向許多愛着希達的人們保證過，要在希達足夠強大之前保護她，即使她足夠聰明、足夠機敏，或者足夠有勇氣，能夠讓她在各種各樣的境況中得以脫身。

而在這個諾言之前很久很久，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他也向那個聲音保證過。

“找到我，保護我，讓我活下去。這是你的責任，你必須活到讓我足夠強大的那一天。”那個聲音這樣告訴他。這句話成為了他眼前的蘿蔔，讓他能夠支撐着沉重的罪責和無法推脫的、不知道在哪一天随機到來的未知責任中一天一天地活下去。因為這是一件确定的事，也是一件需要他的事。他每一天都在等待着那一天，可以再次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天。在很多很多年之後，他在那個黃金圖書館的空間裡知道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希達。

他知道希達的勇氣，知道她不會畏懼死亡。

但他怕的就是這個，他很怕希達的無畏。

在下墜途中拉法瞟了這男人一眼，她驚訝于龍神的力氣，也感歎這人估計是憋了很久了。

将非物質的靈魂森林打成地動山搖，這不僅僅是身體的力量。

是怒火。

潛藏在萊斯平靜表情之下的濤濤怒火。

“他和我一樣。”拉法想，他們都要氣死了。

一覺醒來發現旅伴紛紛不見，自己憑借着一路的觀測感知摸到了這裡，自然也摸出來了一些事實的蛛絲馬迹，拉法便有了一些猜測，與萊斯彙合之後更加坐實了這一點。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圈套。

一個可以操縱時間的家夥計劃了這一切。

她想到雅西法爾。

除此之外她更加疑惑，希達這個腦子稍微好使一點的普通人類究竟是什麼這樣吸引這位瘋癫的森林神明？以及萊斯，作為拉法的好友，她就算再粗枝大葉也察覺得到這個男人的怪異，似乎别有用心，但看起來又不像别有所圖。這位神秘的龍神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一些她和希達都被蒙在鼓裡的事情。他們三個都是被有所安排的角色，但有時候萊斯像個編纂者，又或者是故事裡知道更多真相的演員，往往背負着更沉重命運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