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女同志還好,那些男同志一個個麻了爪。
“火畫師,要不還是你給我們找吧,”一個男畫師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們這上趕着給人家女同志畫畫,多不好意思啊,哎呦,要是人家拒絕了咋辦?”
“拒絕了就換人再問,”火畫師平靜道。
她心裡想着,這些畫師基本都沒經曆過專門的培訓,恐怕都沒正經畫過模特,要是以前學院派出來的,對人寫生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兒,連裸體都畫過呢。
火畫師既然不管,大家隻能自己挨個去問,因為不好意思,真有許多人被拒絕了。
聞慈無所謂畫誰,不過左右看看,挑了個年紀格外小的女工,像才十五六歲。
她從機器的縫隙裡橫着過去,笑盈盈問:“同志,我可以給你畫畫嗎?”
女工臉蛋圓圓的,鼻頭也圓圓的,此時紅着臉,停下了手裡的活兒,“我,我行嗎?”
“行的,你多可愛啊,”聞慈道。
女工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答應了,她爸媽身體不好,她早早就接了她媽媽的班來紡織廠上班,還沒拍過照片呢,更别提被人畫畫,心裡十分期待。
聞慈搬了把凳子過來,繞着女工的工位轉了一圈,最後找了個合适的位置放下。
沒有畫架,她直接把自己包裡的筆記本拿出來,支在自己腿上,她翻開一頁新的,又拿出準備好的鉛筆,在她準備的過程中,年輕女工有些手足無措,“我,我該咋辦?”
“别緊張,你正常工作就好啦,”聞慈笑道。
她挑的這個位置在女工的右前方,偏向側影,還能把她面前的部機器分收入畫中,三個小時,聞慈少有這麼富餘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可以畫出一幅完成度很好的人物寫生。
聞慈開始動筆,工廠裡機械操作的聲音有些吵,女工聽不到她畫畫的聲音。
她最開始還很緊張,覺得自己的手都不聽使喚,但幹着幹着,聞慈一直安安靜靜,她就忘了對方的存在,手上麻利得不行,像往常一樣幹自己的活兒。
五分鐘内,大家都各自找到自己的模特。
火畫師落腳很輕,掃視着車間裡的場景,有人握筆仿佛握着自己的劍,有人握筆不知道如何下手,身後忽然傳來馬館長的聲音,“哎呦,大家都畫上了?”
這聲兒不小,一下子驚擾了車間内的和諧,許多人吓了一跳,猛地擡起頭來。
火畫師微微皺眉,“馬館長回來了?”
馬館長剛才去上了趟廁所,眼下看着大家分散坐着畫畫,有點不滿意,“這都坐人堆裡去了,等會兒咱們倆怎麼看啊?走過去都不方便的。”
火畫師道:“等畫完了再看就是了。”
馬館長聽出她語氣淡淡的,心裡納罕,也有點不高興,但這是人家工農兵報裡的老畫師,不是他底下的人,而且白主編也不是好惹的,他哼了一聲,不好說什麼。
“那你守着吧,我出去透透風,悶死了,”說罷,背着手走了。
他可以去副廠長聊天,還能坐着,比火畫師待在熱烘烘的車間裡舒服多了。
火畫師不在乎他去哪兒,馬館長不在,她反倒更自在。
大家四散在工人和機器間,的确不太方便巡視,不過她視力不錯,走在邊上,就能看到附近畫師的畫,那個叫蘇林的男同志畫得就不錯,人物活靈活現,樸拙生動。
她暗暗點頭,看到白華章的時候,後者擡頭來對她笑了笑。
火畫師也對她微微一笑,繼續看别人的。
于素紅是第一個畫完的,隻用了一小時,就交上了一幅完整度很高的寫生。
她特意挑了一位年紀比較大的女工,面龐被生活侵蝕得蒼老,皮膚松弛,已經有了褶皺,這種膚質比飽滿光潔的年輕人難畫很多,所以以前美術學院都愛請老人當模特。
火畫師從兜裡拿出老花鏡戴上,端着本子細看看,點了點頭。
“不錯,生動形象,人物的特征也抓得很準。”
于素紅淺淺一笑,輕聲道:“我從小畫畫,人物寫生畫過很多。”
火畫師颔首,把本子還給她道:“要是你不修改了,就把這頁撕下來吧,每次寫生記錄都要存檔的,”這也是白主編提議的,畢竟牽扯到省城學習班的名額,怕落人口舌。
于素紅搶先在火畫師面前留下印象,但并不急着交,“我想讓它更細緻一些。”
于素紅這槍打響,四十多個人的競争頓時打響。
白華章第二個畫好,她讓火畫師看過,直接撕下寫生交給了她,無事可做,她四下看看,聞慈正在專心畫畫,下筆果斷,倒是成愛紅,滿臉痛苦,握筆的樣子像個剛念書的小孩。
白華章索性去教成愛紅該怎麼畫了。
培訓學習,當然要有教有學,火畫師看了一眼,并沒有阻止。
其他人看了,頓時看向于素紅,但她是個女同志,他們男同志叫過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