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于素紅一個宿舍的女同志忍不住叫了她一聲,“于同志,你能過來指導指導我嗎?”
于素紅露出為難的笑容,“我不怎麼會教人——我試試吧。”
聞慈這幅畫比以前慢得多,但格外精細,有種精雕細琢的感覺。
她不着急,慢慢畫,但畫完用鋼筆标上姓名單位後,還是前幾個完成的,她拿着筆記本站起來,輕輕叫了一聲專心紡紗的女工,“同志,同志?”
喊了兩聲,女工才反應過來,看到聞慈,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在畫畫。
哎呦,她都給忘了!
聞慈笑道:“畫好了,你看看。”
她獻寶似的把筆記本送過來,女工驚喜地兩手接過筆記本,輕叫一聲,高興得臉都紅了,“哎呀!哎呀,你,你這畫得真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年紀輕,但天天起早貪黑上班,其實摸起來有點粗糙。
她有這麼好看嗎?
聞慈看出她的想法,笑盈盈道:“你就長這個樣子,我隻是給你複原到了紙上而已。”
女工抿嘴,眼角眉梢卻都在笑,她輕輕撫摸着畫紙邊緣,“真好看。”
聞慈道:“我問問,看能不能留給你。”
女工不舍地把畫紙還給聞慈,見她在人和機器的縫隙裡輾轉挪移,輕快地像隻小鹿,很快就到了那個五十多歲女同志的面前,把撕下來的畫紙遞給她,說了什麼。
女同志神色驚訝,拿着畫看了好久,看得女工都不安起來。
好不容易聞慈才回來,空着手,女工眼裡忍不住失望,“是不是不行啊?”
“那份要存檔,沒關系,我給你再畫一幅,”聞慈安慰她一句,又坐下了。
這一幅比剛才還順手,也更快,她換用了鋼筆,畫了和剛才那幅有八九分像的交給女工,下面同樣署上了名字和單位,“聞慈,白嶺市第一電影院”兩行字很小,但并不會被忽視。
女工紅着臉道謝,“謝謝你,聞慈同志!”愛不釋手地端着這張薄薄的紙。
聞慈把凳子搬回原位,回到火畫師身邊,她手上的畫紙已經又多了幾張。
這會兒其實也才三點零幾而已,距離結束還有大半個小時,有幾個人圍在火畫師身邊,彎腰聽着她的指點,這樣子,讓聞慈聯想起一句古文——俯身傾耳以請。
她餘光瞄了一眼,非常新手的寫生,有很大進步空間。
見聞慈回來,火畫師話音一停,擡頭道:“你不用聽這個,要是不想閑着,就去指導别人吧。”
诶?聞慈眨眨眼,這是認可她的水平了?
她美滋滋點頭,繞着全場環視一圈,其實能給别人指點的也就白華章、于素紅、蘇林三人,蘇林還是個天賦派,自己怎麼畫一清二楚,至于教别人,那吭哧半天也說不出來兩句。
一個女同志苦着臉,希冀地望着聞慈,她索性走了過去,“需要幫助嗎?”
女同志大喜,“要!”
比起生澀的蘇林,聞慈教起人來就顯得有模有樣。
哪怕她沒怎麼教過人,可被各種老師帶了那麼多年,自然知道該怎麼指導學生,她嘴上說着,順手拿過女同志的鉛筆,還沒落在紙上,就聽到火畫師忽然咳了一聲。
“你們不要動筆,口頭指導就行。”
聞慈“哦哦”兩聲,隻好把筆還給女同志,拿指尖虛虛地點着她的畫紙,耐心道:“你看你的陰影,有錯誤,窗戶外面的光線是這麼打進來的,形成的陰影怎麼會是那樣呢?”
她拿手指比劃着陰影該有的範圍,“應該是這邊淺,這邊重,是不是?”
女同志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麼我的畫怎麼看怎麼奇怪。”
她立即拿黃色橡皮在紙上擦,但因為連着其他線條,擦掉一塊,其他部位也得擦掉,不然線條就斷了,因為白了一塊,最後,她一整張人物的面孔都不得不擦掉了。
女同志歎口氣,“原來寫生這麼難啊。”
聞慈鼓勵地微笑,她已經知道了,這幫魏經理口中的佼佼者,都是各自工作崗位上的佼佼者,比方成愛紅,吃苦耐勞,覺悟又高,而眼前這位,也是工作出色的機關宣傳幹事。
但關于美術這塊,大家都是半吊子,隻有白華章,真是報社的畫師。
連他們這幫美工,大家的水平也相差巨大。
聞慈指點着女同志該怎麼畫,見她皺着眉頭步入正軌了,又溜達到去下一個人身邊。
火畫師雖然在給身邊的幾個同志講畫,但也在關注全場,白華章能夠輕松自如她不意外,但這位年輕的小美工能做到這個程度,她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