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病房裡微微泛黃的天花闆,懸着老式電燈泡,正發出不算明亮的光,她閉了閉眼,适應了一會兒,才微微側頭,看到趴在床邊的小胖子。
這就是她從水上救下來的那個孩子,和先前哭天喊地的凄慘不同,這會兒他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小軍裝,看着才六七歲大,臉頰肉嘟嘟,眼眶很紅,看着是個挺可愛的華夏小男孩。
見聞慈睜開眼,小胖子高興地往外跑,“奶!奶!姐姐醒啦!”
他奶奶還真聽見了,從病房外傳來一聲應,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沒過幾秒,門口就沖進來一個穿着藍布衣裳的老太太,這打扮一看就是上世紀的,很有年代感。
老太太臉上笑出一朵花來,十分熱切。
“哎呦,小同志你可終于醒了,感覺咋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聞慈想坐起來,但四肢軟得像面條,比水裡那會兒還乏力。
她知道,自己這是餓的。
聞慈剛把胳膊撐在床上,就被老太太又按回了床上,很親熱,“你别起你别起,小宋說了,你身子骨弱着呢。哎呦,大娘真是,真是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了。”
她拉過小胖子,眼睛立刻就紅了,“他爸媽就這一個娃,我今天帶他去山上玩,誰知道,一錯眼的功夫,這孩子就掉湖裡了!要不是你,大娘又不會水,這可怎麼辦呢?”
大娘拿袖子抹着眼淚,看聞慈的目光無比感激。
聞慈笑笑,說:“人沒事就好。”
大娘拍了下小胖子,彎腰道:“記住了嗎?這姐姐可救了你的命,趕緊跟姐姐說謝謝!”
小胖子用力點頭,中氣十足,“謝謝姐姐!”
他記得,自己掉在水裡的時候,是這個很瘦很瘦的姐姐跳下來救他的,要不是她,奶奶不會水,就是跳進湖裡也救不了他,那他就再也見不到爸媽和奶奶了。
想着想着,小胖子就怕得又要掉眼淚了。
大娘看聞慈躺在床上,連笑都沒力氣的樣子,心裡暗暗歎氣。
這姑娘瘦巴巴的,一陣風都能吹倒的樣子,小宋給她檢查了,是嚴重營養不良,身體還有很多毛病,像一張爛滿洞的破棉被,比她這個活了五十來年的老人家身體還差。
她笑得和善,“昏了這麼久,你也該餓了吧,大娘去給你打點飯,你等着哈。”
說着,又風風火火往外沖了。
病房裡隻剩下聞慈和小胖子了,其他幾張病床都是空的。
小胖子看看聞慈,有點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靠近,他坐在奶奶拿來的小闆凳上,發現個子太矮看不到聞慈了,就又站起來,眼巴巴地瞧着她。
聞慈看他想說話又不開口的樣子,主動問:“小朋友,你想說什麼啊?”
小胖子一呆,他還是第一次被叫作“小朋友”呢。
哎呦,聽起來比小同志還好聽!
他紅着臉,甕聲甕氣道:“我叫孫崇遠,姐姐你可以叫我小志,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聞慈道:“我是聞慈,聞是門字框裡面一個耳朵,慈呢,就是慈善的慈——小志,你知道這兩個字是怎麼寫嗎?”這會兒祖國似乎教育還沒那麼普及。
“我,”小志支支吾吾起來,臉更紅了,“我還沒上學呢。”
聞慈想了想,從記憶裡知道,這時候孩子早的五六歲上學,晚的十幾歲上學的也有。
當然,還有很多是沒法去念書的。
小志一看就是家裡條件不錯的,臉上有肉,身上穿的小軍裝六七成新,聞慈猜測他家長大概率是軍人,包括自己被送來的這個醫院,大概率也是軍區醫院。
她癱在床上動不了的時候聽見,外面的護士們說話,有講什麼軍醫士兵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孫大娘端着搪瓷缸和飯盒又回來了。
搪瓷缸一打開,是滿滿的黃澄澄小米粥,飯盒裡還有一個冒着熱氣的包子,比聞慈拳頭還大一圈,一聞到香味兒,她的嘴裡就開始本能的分泌口水。
肚子“咕噜”地大叫了一聲。
這不是她的意識在餓,而是這具身體,五年沒吃過一頓好飯的身體在喊着餓。
聞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孫大娘卻很貼心,“你都昏了這麼久了,快先吃點墊墊。”
她站在床邊微微彎腰,端着搪瓷缸,恨不得一勺勺親手喂進聞慈嘴裡,聞慈哪裡好意思,她獨立慣了,吃力地撐着床闆坐了起來,雙手接過搪瓷缸。
“大娘,謝謝你,”聞慈真心實意道:“你人真好。”
孫大娘很少聽到這麼直白的誇獎,還聽着這麼真誠,她笑紅了臉,連忙擺手,“哎呦,大娘這都是應該的,你是我們家小志的救命恩人呢。快,快趁熱吃。”
聞慈忍不住,連連灌了幾大口粥,才感覺火燒火燎的胃舒服了些。
孫大娘慈愛地看着她吃,搬過小闆凳,坐到了一邊。
她絮絮道:“你慢慢吃,本來應該給你買點更好的,但小宋說你身子底子不好,不能一下吃太多油水,不然肚子不舒服。沒事兒,大娘給你補幾天,到時候給你打紅燒肉吃。”
她又問:“小同志,你家在哪塊兒?大娘找人給捎個信去。”
聞慈喝粥的動作一頓,那些所謂親人,她肯定是要想辦法擺脫的。
但原身的身世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