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聞慈的遭遇很複雜。
她爸爸十幾歲時過繼給了繼爺爺,也就是一直帶原身長大的人,父母出事後,繼爺爺大病一場倒在床上,親爺爺和大伯半夜跑來直接把十歲的原身搶走了,還有家裡的所有錢,當時原身磕到了腦袋,昏迷兩天,醒來時就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聞大伯拿撫恤金買了城裡的工作,原身現在的戶口是那時辦的,以他遠房侄女的名義。
也就是說,她現在的身份,就是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孤女。
要想解決這事,還能一下把大伯家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得先證明自己是那個失蹤的烈士遺孤,不然長輩虐待自家小孩,在這年頭好像也不算違法。
哦,還得證明原身爸早已過繼出去,不然親爹拿自己兒子的撫恤金,可能也沒法定罪。
得從長計議啊,聞慈歎了口氣,又吞了一大口小米粥。
她低下腦袋,故意慢吞吞道:“家……我住在鞋廠家屬院,那是我大伯家。”
住在大伯家?
孫大娘一愣,頓時就對她的身世有了猜測,她眼裡有點憐憫,又把裝着包子的飯盒遞給聞慈,看她咬了一口,才繼續問道:“市裡兩家鞋廠,你大伯是城西鞋廠的吧?”
她今天去的郊外就在城西邊兒,附近走半小時就是一家鞋廠,主要是生産老布鞋的。
而另一家皮鞋廠在市裡另一頭,很遠,走路來要幾個小時,坐公交都得轉三趟。
聞慈卻搖頭,“他是東南邊兒皮鞋廠的。”
“啊?”孫大娘一愣,脫口而出,“那你中午怎麼來的這邊山上?”
聞慈不說話了,眼眶泛紅,一幅很難受的模樣,低頭拿手背擦了擦眼睛,“他們讓我來這邊摘蘑菇和野菜,我一大早就出門,走了幾個小時才到山上。”
說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扭頭看看左右,語氣慌了,“背簍,我的背簍呢?!”
她作勢就要下床找背簍,孫大娘吓了一跳,趕緊握住她胳膊,“别急,背簍在那兒呢!我給你捎回來了,”她指着房門後的一個背簍,很大很重,到成年人腰那麼高。
聞慈松了口氣,這才坐下,喃喃自語,“還好沒丢,不然大伯母肯定又要打我。”
聞慈努力裝作一幅害怕的樣子,心裡感歎,怎麼穿個越還得學會演戲。
但孫大娘沒有懷疑,她暗暗皺眉,這小同志的大伯家,好像對她很不好啊。
别人的家事,她不好說什麼,就催促着聞慈多喝點粥,看她把粥和包子都吃幹淨了,才放下點心來,望一望窗外,天已經微微泛黑了。
聞慈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主動道:“大娘,你快帶着小志回家吧,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
多貼心的小姑娘啊,孫大娘心裡感懷。
但她的确得先把小志送回家,兒子兒媳馬上就要下班,白天的發生事兒還沒跟他倆說呢。
孫大娘牽住小志,和藹道:“大娘先把小志送回去,等會兒就來陪你哈,這醫院是軍區醫院,大家夥兒都可好了,你要是有事兒,就找護士,别怕啊。”
“我不怕,”聞慈笑,“我不用人陪,大娘回家去好好休息吧。”
孫大娘更覺得這孩子人好了,但她還是得來的,把小同志一個人撂在醫院是怎麼回事。
她沒再說這個,轉而問:“你大伯叫什麼?我等會兒就找人捎信兒去。”
“不用這麼急,他們不會擔心的,”聞慈說完,又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似的,抿了抿嘴巴,勉強地笑了笑,“他叫聞大安,住在鞋廠家屬院裡,進去第二棟樓。”
孫大娘心有所感,恐怕那個大伯家對她不是普通的不好。
她心裡歎氣,出門的時候,還跟門口經過的小護士囑咐了幾句,讓多看顧看顧聞慈。
病房裡隻剩下聞慈一個人。
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望着微微泛黃的天花闆發呆。
說完全不懷念二十一世紀的生活是假的,她十幾歲時就跟母親去了歐洲,大學上了頂尖藝術學校,雖然她自己的美術水平隻是半吊子,天天被老師罵畫垃圾,但給三流的雜志們畫畫商稿賺點錢,日子過得也挺舒服嘛。
但一場突然檢查出的遺傳性心髒病,斷絕了她的小命。
七十年代的祖國窮了點,艱難了點,這具身體過得狼狽了點,但起碼沒有心髒病呢。
想到這裡,聞慈拍拍自己心口,輕輕地舒了口氣。
濃濃的疲憊包裹住身體,外面天還沒徹底黑下去,她蜷縮在床上,閉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睜眼,已經是日上三竿,秋日的陽光還算熱烈地照進病房,把聞慈露在外面的手臂烤得熱乎乎的,她睜開眼,簡直睡得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