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婷說道：“才和小蘭去廚房裡給爺端醒酒湯，恰巧碰見鳳仙姐姐，央我去給二娘送湯，我推辭不過，隻好去了，現在才回來。”

玉煙說道：“才奶奶來叫你，叫我遮掩過去了，以後有什麼事也該讓人回來說一聲才是。”

玉婷說道：“怎麼小蘭沒有告訴姐姐。”

玉煙說道：“誰聽見她說來，你去外間倒茶送進來。”說着進去了。

玉婷端着盤子進了屋，趁人不注意，先悄悄将镯子褪下來，貼身放着，這才倒了茶送進去。玉煙見了，不等她進到裡間，已将茶接了過來。玉婷一時無事，走到下處來，見屋中沒有人，将镯子拿出來，正細細看着，忽然聽見外頭有聲音，慌忙将镯子用帕子包了，藏在床頭的匣子裡，上了鎖。

玉婷一回頭，見小蘭已走到身前，心道：“好險，不曾被她看見。”。小蘭靠着床前桌子站着，額上一層細細的汗珠，不住拿帕子扇風。

玉婷說道：“你去哪裡來，熱得這麼樣兒的。”

小蘭笑道：“奶奶讓我去上房送果子，奶奶正和二爺坐着說話兒，看見果子說前幾日二爺還說要些新鮮果子吃，誰知道就送來了，要我給送到二爺院子裡去。頂着日頭走了這麼半天路，熱得人紅頭長脹臉的。”

玉婷說道：“你越發金貴了，不過是幾步路，又不是正晌午時候兒，怎麼就熱着你了。”

小蘭笑道：“我這個身子，總是耐冷不耐熱的，略動一動，就出一身的汗。”

玉婷問道：“前頭奶奶叫我了麼？”

小蘭悄聲笑道：“你還說呢，我一轉頭的功夫你就不見了，叫我以為你先回來了。奶奶見我一個人回來，問我你去了哪兒，叫我支吾過去了。方才送果子，奶奶還叫你呢，見你不在，才讓我送去。”

玉婷又問道：“奶奶說什麼不曾？”

小蘭想了想，說道：“也不曾說什麼，不過玉煙姐姐問了問，别的再沒有什麼。”

玉婷聽了這話，呆坐了一會兒，見小蘭望着自己，又拿别話岔開了。兩人正說話兒間，忽然聽見外頭玉煙呼喚，慌忙出去了。

晚間知觀回了衙，去了後頭上房，許奶奶見他有了酒了，隻上了幾樣菜，陪着吃了些。

知觀說道：“今日過節，你們也該熱鬧熱鬧。”

許奶奶說道：“下午吃了酒了，有一件事我要對你說。”

知觀道：“後頭的事你拿主意就罷了，也不用問我。”

許奶奶說道：“六月裡是柳家姑娘的生日，咱們該備些禮走走才是。自他們家大爺來慶林一月間也着家人送了兩三回的禮兒，我頭裡聽說他那個樣子，滿以為有些不着調，沒想到也十分知禮。”

知觀笑道：“你不在外頭走動，怎麼知道這些人的性子。他老子先做着個指揮佥知，又有個做王妃的親姐姐，他是公子性兒慣了，出手自然與别個不同。他才到任，就有這些東西的往來，平日揮霍可想而知了。我隻盼着他凡事想想後頭，不要盡由着自己性子胡來，鬧出什麼事來才好。”

許奶奶說道：“他自然的有他老子管教，出來做官，又離着咱們家近，能出什麼事。就是有些不好，也有你指點他，怕怎麼。”

知觀聽了許奶奶的話，哈哈大笑，道：“夫人真是和那柳老爺想到一處裡了，他天高皇帝遠管不着，可不就有我這麼個親家幫着管教麼。不然天下大縣許多，以他柳家的能耐還不能給兒子弄來個肥缺麼，為何巴巴兒将兒子送到慶林這個不大不小不貧不富的所在呢。”

許奶奶說道：“你不是親家，人家也不來央煩你。”

知觀微微笑道：“這話也無可辯駁，我隻求他不要惹出什麼大禍。”

許奶奶說道：“這些事我也操不來心，我隻問你，去柳家的禮怎麼備才好。”

知觀道：“比着當年大媳婦的辦吧。”

許奶奶說道：“我原也是這麼想，隻是柳家出手闊綽，咱們也不好太寒酸，他們家的人都長着一雙富貴眼睛，讓人看輕了。我想着酌情的加上些重禮，來往着也好看，所以讨你的示下。”

知觀說道：“你看着辦吧。”

兩人吃了飯睡下，一宿無話。

許奶奶備齊了禮，定了五月初十去靈海，依舊是許書許住二人同往。

看看到了六月，酷熱難耐，貓兒們都熱得趴在屋子裡的涼席上一動不動。柳氏自在小廂房裡用午膳，知觀和許奶奶在後面屋子裡坐着說話。柳氏這些日子安分守己，一步兒不敢錯邁，鎮日小心翼翼服侍上人，隻恐有一星半點兒的錯處。

知觀見柳氏勤謹，漸漸也把惱恨的心淡了，一月裡也有兩三次歇在柳氏的房裡。衣服首飾也不再拘束，隻是始終不肯松口讓她用小廚房，是怕她故态複萌的意思。這也怨不得知觀，實在是柳氏從前太不像個樣子，得意就有些忘形，若今日由着她胡為，日後不定闖出什麼禍事來。許奶奶勸了兩回，見知觀不為所動，也無可奈何。

柳氏焉能不知知觀的意思，隻是心裡惱恨許奶奶竟然一句話也不提，由着自己下人一樣的在上房服侍，不但無有往日的威風，就是姨娘的體面也都失盡了。心裡恨道：“你我都生了兒子，我的兒子還比你的大些，你做了奶奶，不該又來作踐我。他日日宿你房裡，你就與我說句把兒好話，也爛不了你的嘴，難道你就真有千日好萬日好麼，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着瞧吧！”

用完午膳，柳氏依舊走到後邊來。許奶奶見她進來，說道：“我這裡還有幾匹料子，你選幾樣拿回去穿吧。”說着吩咐紫蘇去後頭開箱子拿料子。

柳氏說道：“有一件事想和奶奶老爺禀報，我母親身子不适，明日要家去一趟。”

許奶奶先看了知觀一眼，見他不說話，隻好說道：“明日回去，早些回來，不要走夜路。”

柳氏答應了一聲，紫蘇抱了料子進來，總有四五匹，許奶奶讓人都包了，着丫頭送到柳氏的院裡。柳氏道了謝，又陪着說了一會兒話，慢慢退了出來。

許奶奶等柳氏出去，問知觀道：“你是在這裡歇中覺還是去前面？”

知觀說道：“還是去前面吧。”又吃了一碗茶，方才起身慢慢往前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