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這邊正自哀憐,繼仁的傷卻好了一多半了。知觀見繼仁已然能下地走路,叫人将他喚到書房。繼仁不知所為何事,一路惴惴不安,往前頭來。進了書房,見知觀手裡正捧着一本書,不敢出聲打擾,屏息立在一旁。
也有一盞茶時候知觀才放下書,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将茶碗“嘭”地一聲重重放在桌子上,說道:“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難道還要我請你坐下不成。”
繼仁慌忙回道:“未有吩咐,兒子不敢坐。”
知觀冷哼一聲,說道:“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我不是為你身上傷未愈,隻讓你跪在院中回話。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裝假正經,說些冠冕的話。”
繼仁這才告了座,屁股略略坐在椅子邊上。
知觀說道:“你那學社以後也不必去了,我與你另請了一位先生,是個極有學問的人,不是我舍着老臉人家還不肯來。你在學中,要潛心做學問,不禀過我不許出府去。但有違犯,我就家法伺候。姨娘那裡,你以後也不許去,有什麼事叫你媳婦回了奶奶就是,一應事情都要與我禀過了,我說行才可行。”
繼仁一一都答應了。
知觀說道:“還不與我出去。”
繼仁這才慢慢退出來,走到院門也出了一身的汗。回到院中,早被江氏接住。江氏将繼仁扶到房中坐下,見他額上稀稀幾點汗珠,說道:“這大冷的天,怎麼還出這些汗,說不了還是要找個醫官看看的好。”
繼仁接口道:“找什麼醫官,沒個見一回老子就請一次大夫的,這也成個話。”
江氏問道:“到底父親與你說了什麼,把你吓成這個模樣。”
繼仁将方才見知觀的話說了一遍,江氏笑道:“這都是你平日不讀書的過。”
繼仁道:“沒得說,都是我自尋的晦氣。”
江氏笑道:“撇得人家姐兒這麼孤零零的,你還說晦氣,就不怕人家惱麼。”
繼仁笑道:“我的好奶奶,你就看我病中,也饒了我這一遭兒吧。”
江氏一笑,方才不說話。
卻說如韻這些日子見繼仁不出來走動,就有個要去府上拜訪的意思。這日才起來,因為昨晚上吃酒,還有些醉意。也不用早飯,吃了一碗茶并幾個點心,出來廊子上坐着,看了一會兒鳥兒。北方這個時候也十分寒冷了,如韻坐不了一會兒,也當不住這冷,起身回屋了。又吩咐丫頭把鳥兒挪到暖閣兒裡,怕凍壞了它。
小桂花兒抱着個貓從裡間出來,看見那鳥兒,說道:“又把它挂在這兒做什麼,一天到晚哇啦哇啦,吵得人心裡焦焦的。”
如韻拿着個小鉗子夾核桃,剝出核桃仁兒,伸手喂那鳥兒。那鳥兒見有吃的,撲棱兩下翅膀,說道:“爺吉祥,爺吉祥。”逗得如韻哈哈大笑,說道:“好東西,再叫兩聲聽聽。”
那鳥兒果然又叫道:“爺吉祥,爺吉祥。”
如韻逗了一會兒鳥兒,把那核桃仁都放在籠中的小盒子裡,回轉身,洗了手,坐在炕上,說道:“你媽昨日要教人來接你,看看吃了中飯再回去吧。”
小桂花兒說道:“不吃了吧,我媽等上傷壽,催了幾趟了。”
如韻也不強留,說道:“我着人送送你。”
小桂花兒就站起來,朝着如韻福了一福身子,笑道:“多謝爺。”
小桂花兒轉身回到内室,不一時拿了個包袱,着個小丫頭抱着,出來辭如韻。如韻等她磕了頭,站起身,把個小匣子遞給她,說道:“一點心意,給你媽添壽吧。”
小桂花兒打開一看,見裡頭放着四支金壽字簪,且好個花樣兒。小桂花兒合上蓋子,笑道:“爺費心,又讓爺破費。”
如韻見她說話乖巧,摟過來親了一個嘴兒,笑道:“跟你媽說,爺下次再叫你,讓她少啰嗦幾句。”
小桂兒笑道:“她幾個膽子,敢和爺啰嗦。”
小桂花兒見如韻隻管摟着不放手,一隻腿跪在炕沿上,就在如韻懷中拜了一拜,說道:“爺放我家去吧,遲了,又吃人罵。”
如韻一笑,丢開了手。小桂花兒整了整衣裳,抱着匣子出去了。
打發走了小桂花兒,如韻正要着人去請繼仁,忽然見延舟走進來,對他笑道:“你今日倒來得早。”
延舟笑道:“才進來看見小桂花兒出去,怎麼倒放她家去了。”
如韻道:“她媽今日做壽,前幾天就着人來請,我不耐煩,就讓她回去了。”
延舟笑道:“哥兒吃這老鸨子騙了,她做什麼壽,是前門兒王觀察的兒子來了,要尋這小桂花兒。鸨子不敢得罪,這才說了這麼個謊兒。”
如韻說道:“原來是為這個緣故,我臨走還送她幾根簪子給她媽上壽。”
延舟說道:“這也是他們吃衣食飯人家的難處,一時也說不盡。倒是有一件事,哥兒還要仔細些。”
如韻問道:“什麼事?”
延舟說道:“哥兒沒聽說,仁哥兒前兒被他老子打了恁一頓,這些日子通不讓出來走動一步,說是現在新請了個先生,每日家隻是在家裡讀書,外頭的事一些兒也不許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