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見許住、許住并幾個媳婦子去了靈海,趕着回娘家報信,走來上房對許奶奶說想要家去。許奶奶沒有說什麼,隻是囑咐她晚上早些回來。柳氏答應了一聲,讓人與她娘遞了信兒,第二日一大早依舊坐轎子往柳宅來。
柳氏到了上房,劈臉撞見一個小丫頭端着盆子出來。問道:“奶奶起來沒有?”
那丫頭回道:“才梳了頭,要水洗臉。”
柳氏進去,見她娘正坐在椅子上。
柳奶奶見女兒進來,笑道:“我說你今日要早些過來,你爹爹還沒起,等吃了飯再說話吧。”
柳氏陪着柳奶奶吃了早膳,娘兒兩個又挪到外頭明間坐着說話。
柳氏說道:“歆哥兒還沒回來麼,來了兩次,通一回面也沒見過。就是舅舅留人,也不該一留幾個月。”
柳奶奶說道:“上個月就回來了,這些日子在功課上用心,整日早起晚睡的讀書,與一班朋友開了什麼社,常會見面做文章。我聽說前頭仁哥兒也去了一回,說是做得詩、寫得文章都好得了不得,多少人都被他比下去了,都争着要他的字。他這一向的忙着讀書,家裡的事也都不過問。今日時辰還早,我讓丫頭去後頭看看,他出去了不曾。”
說着就叫了一個小丫頭進來,柳氏見正是方才出去那個女孩子。
柳奶奶說道:“去前頭瞧瞧哥兒出去了沒有,若是沒有出去,讓他用了早膳過來,說他姐姐來了。”
那丫頭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柳氏向柳奶奶說道:“幾時添了這門個丫頭?”
柳奶奶說道:“這還是去年夏天買的。家裡幾個丫頭大了,我嫌她們手腳不幹淨,都打發了,要尋人再買兩個使喚。花媽媽領了兩個來,一個要十兩銀子。兩個人都瘦得黑猴子一樣,那小的一個,看着仿佛六七歲的樣子,中什麼用。我說不要,花媽媽作好作歹把這個大的留下了。說得那麼可憐,又讓了二兩銀子,叫我也沒别的話說,就留下了大的那一個。說是十四了,我看着不過十來歲的樣子。養了一年,看着也成個樣子,我才讓她在外面走動。不然叫人家看見,又惹多少閑話。”
柳氏說道:“樣貌倒好,就是有些忒出挑了。”
柳奶奶說道:“一地裡人都說,沒想到是這門個俊俏人。”
母女兩個正說話,柳延歆進來了。柳氏先見一個年輕後生,穿着個半新不舊紫素羅道袍,頭上帶着頭巾,往正房裡來,看着有幾分面善,心裡料定就是她弟弟,隻是不敢認。
柳奶奶對延歆笑道:“還不來見見你姐姐,時常的惦記你,好容易你在家裡一回,也該過來磕個頭。”
延歆聽了他娘的話,上前就要磕頭,被柳氏一把扶住了。
柳氏細細看了一回,笑道:“長這麼大了,幾時進得學,有了功名不曾?”
延歆笑道:“勞姐姐費心,去年進得學,還沒有功名。”
姐弟兩個坐了。
柳氏對柳奶奶說道:“不是家裡相認了,在别處見了還隻當是人家的孩子。”又對延歆說道:“我來得匆忙,沒帶什麼,等下回來補禮吧。你外甥時常的在外面行走,你做舅舅的也要照看着,不許他在外吃酒胡來。”
延歆笑道:“兄弟省得,前幾日社裡聚會,仁哥兒也去了,做得文章人都誇得了不得。讓人抄了好幾篇,大家都傳着看。”
柳氏笑道:“他知道個什麼,家裡有個文曲星一樣的弟弟,還顯得着他?這都是你們看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奉承他罷了。”
延歆笑道:“姐姐說這話就不應該,天下有幾個人能十五歲中秀才,要我說,仁哥兒的學問也盡夠了。難道非要也十四五歲上中個秀才,才算頂頂的好麼,天下也沒這樣道理。”
柳奶奶笑道:“誰說你外甥不好來,你姐姐不過是謙虛的話,又惹你許多話出來。”又問延歆道:“吃了沒有?”
延歆說道:“昨日吃了酒,心裡恹恹的,不思想吃早飯。”
柳奶奶叫丫頭進來,要去廚房拿些清粥小菜過來。不一時,兩個丫頭端了食盒過來,放了桌子,延歆就在獨自一個吃了。一時飯畢,三人又坐着說了一會兒話,才見柳二爺踢拉着鞋進來。
柳氏和延歆俱站起來行了禮。柳二爺坐在炕床上,問柳氏道:“幾時來得?”
柳氏說道:“總也有一個時辰了。”
柳二爺又看着延歆說道:“前日子裡我讓你寫幾幅字,你寫了沒有?”
延歆想了想你,說道:“不知道父親做什麼用,寫了幾幅,都覺得不怎麼樣,也沒敢拿出來。”
柳二爺說道:“不妨事,你拿到前頭,等我看了說。”
延歆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柳二爺這才對柳氏說道:“前幾日,我打發人去許府上說話,怎麼也不見你有回話。”
柳氏說道:“爹不知道,那日回去,我揀了個日子和老爺說了,老爺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白晾着我半個來月。前日晚上不知道什麼緣故,忽然把我叫去,說要人去靈海衛相看三姐兒,又說長道短問了我那些話。我昨日見家裡人和幾個媳婦子栓縛了行禮,趕早兒出去了,我才來回爹的話。”
柳二爺說道:“這事多半就成了。等日後和許家成了親家,姑娘,你腰杆子也比舊日硬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