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喜歡握着她的手把玩,指腹摩挲她掌心的紋路,有時低頭親吻起來,像是忽然失了魂。
馬車逼仄,行路勞頓,可馬車裡頭卻熏着淡香,清清冷冷。他靠近時,衣袍一掀,便帶起一陣蘭香——
那香味從他身上散出來,纏的她喘不過氣來。
趙懷霁此次出行,穿着王公之服。衣袍上繡着金線麒麟與祥雲,晃動之下,仿佛活物遊走。
沈秋辭本想微微退開些,他卻像覺察到了似的,攥緊了她的手,衣角沉沉壓住她的裙擺。
熏香未散,車廂逼仄,兩人之間的氣息混得發燙,連空氣都仿佛潮濕而綿密。
沈秋辭隻覺得唇邊又麻又脹,芙蓉面上浮起一層細密汗意。
男人的袍袖微動,衣角低垂,像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膝側。
他靠得極近,額前的發微亂,玉面泛紅,唇角還帶着方才的水光。
“别躲。”他低聲說,聲音帶着些顫。
一股熱意沿着脊背,順着裙擺,悄然蔓延開來。
她整個人像是被卷入一場無聲的潮水中,浮沉之間,全身的感知都被拉扯着,一點點往深裡陷。
趙懷霁見她眼神發空,輕輕地笑了笑,手裡的動作卻沒停。
他貼得近了些,氣息落在她頸側。
良久,待那一陣潮水退去,沈秋辭幾乎是大腦一片空白。
可就在那空白的深處,她的心思卻沒停。
後幾日,除了一派荒唐厮混之外,她有意說起春蒐,似有似無打探他此行所圖,可卻被他輕描淡寫地擋了回來。
趙懷霁到底想借着這次春蒐做什麼?
她想了許久,隻能猜出這事與他手中隐秘的籌碼有關。
可他的心思,深得像是覆着一層霧。
看得見,卻總摸不透。
幾日後,窗外的景緻也有了更多的變化。
先是道路不複平整,車輪碾過一段碎石林地,發出輕微的颠簸聲。
再往後,便是曠野,旌旗遍布山腳。
馬車停了。
沈秋辭還未下車,就聽到遠處傳來的隐隐約約的鼓聲,如雷未至。
她掀開車簾,一縷冷風撲面而來,帶着一股獵火煙熏的氣息。
她也并未急着下車,隻靜靜望着眼前逐漸清晰的人影與旗陣。
獵陣初成,高處金色主旗挺立,應是天子所在。
她的手還被趙懷霁握着。
他似乎是很喜歡牽着她的手。
自成親之後,若能待在一起,便幾乎是時時刻刻想要牽着。
沈秋辭心下覺得有些不妥。
雖是新婚夫妻,可如此這般在衆人面前,似乎也有些失了禮數。
她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拉開。
可卻被他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些。
就在她剛想要繼續動作之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尖細嗓音。
是趙硯行身邊伺候的李公公。
魏貞雖貴為内廷都督,卻素來不太過問近前私事,更少随趙硯行出巡。
此刻未現,想來仍陷于風口浪尖、水深火熱之中,動辄得咎。
雖新帝登基未久,沈秋辭卻比旁人都清楚趙硯行的手段。
李公公是宮裡老人,早年便侍奉太後,在那會尚是皇後之時,便已是宮中熟面孔。
此刻縱然眼見兩人之間的情狀,也隻是含笑垂首,恍若未見分毫。
“陛下請瑞王殿下稍作歇息,”他語調溫和,“再移步前頭說話。”
趙懷霁笑道:“李公公,許久不見,舟車勞頓,不過這景緻如此,到是不虧此行。”
李公公笑而不答。
趙懷霁亦不在意:“如此,便勞煩公公引路。”
李公公恭聲應下,轉身在前引領。
三人穿過旌旗之間的林道。
未幾,金飾雕欄的帝辇便出現在前方。
那是一頂帷幔低垂、金鳳為頂的大轎。朱绶垂纓,層層帷帳遮掩其内。
四角侍立的重甲軍士紋絲不動,殺意不顯,卻自有森冷之氣。
趙懷霁并未遲疑,跪拜行禮。
沈秋辭也随之跪下。
轎中隐隐傳出女子的笑語,輕軟綿長。
沈秋辭眼睫輕顫,一旁的趙懷霁依舊姿态從容,神色未動半分。
片刻後,轎中傳出一道低沉的男聲:“免禮。”
沈秋辭尚未來得及擡頭,便見厚重的金簾被人從内緩緩拉起,将那轎中人影照得清晰明朗。
一道熟悉而疏離的面容映入眼簾——
是趙硯行。
他眉眼清俊,神情卻依舊淡漠,看不出半分喜怒。
而在他身側,卻坐着一位打扮俏麗的女子,華衣金钗,眉眼含笑,目光盈盈之間,卻又似有意無意朝外掃來。
赫然是韓素素。
沈秋辭心中微震,尚未細想,又瞥見另一道身影。
衛昭立于轎側,身披武官之甲,幾乎混在了侍衛之間。
若非那一雙高大挺拔的身軀和他那張臭臉實在太過熟悉,她一時竟未認出他來。
此刻他不避不躲,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
沈秋辭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自在來。
下一瞬——
她就感到趙懷霁又拉起了她的手。
當着所有人面前。
他面上仍挂着那溫和笑意,目光卻透過沈秋辭,直直落在帝王的方向。
趙懷霁道:“臣與内眷同至,叩見陛下,願聖躬安康。”